虽说只是没由来的民间习俗,多少也能灵验些吧。
他想要招手唤住那小贩,天却下起雨来,雨滴越积越多,细细密密,不一会儿就将他全身都浇透了。
“师兄,快进来避雨吧!”
魄月闻声望去,玉琼楼站在路边一处低矮的草棚中,朝着雨中一人招手。
那人不紧不慢的走进草棚,收束手中的纸伞,定定的看着雨幕,一言不发。
魄月喜出望外,用手臂顶着雨,也跟着跑了进去。
“幕......赵公子!”
魄月每每看到赵幕遮,便开心的不得了,总想上前摸摸他的头,或者跟他抱一抱。
以前还得做出一副谨慎矜持的模样,如今化作陌生女子,倒也方便,随时想见就见。
“又是你这妖女!”
玉琼楼气急败坏的冲上去,“上次让你滚你不滚,现在竟还缠着我师兄,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魄月看他这副急的跳脚的样子觉得好笑,免不了又要调侃几句,“请问公子你......是赵公子的跟班吗,为何我总能在他身边看到你?”
玉琼楼狠狠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反而倒打一耙,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
魄月不以为意,“不过,告诉你倒也无妨。”
他面朝着玉琼楼,视线穿过他落在赵幕遮身上,双眼含笑道,“因为在下......心悦赵公子,他走到哪里,我自然就要跟到哪里!”
“什么?!”
玉琼楼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后退了几步,见魄月脸上一脸戏虐,心中更是恼怒。
“你说什么胡话,我师兄乃是正道君子,霁月清风,岂是你一个妖女能觊觎的?”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你爱上他了呢。
魄月冷笑道,“怎么,难道玉公子也和我一样,对赵公子芳心暗许?”
“你!”玉琼楼被魄月的无耻弄得哑口无言,掐诀唤剑,誓要跟他做个了断。
“师弟,”赵幕平静得拦住他,“仙师晨起时不是说过,今天要吃盈香斋的粽子,雨势已小,你出去买来吧。”
玉琼楼纵着眉头,“师兄?”
“这里我来处理,”赵幕遮将纸伞递到他手上,“你快些去吧,放心。”
玉琼楼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魄月,转身奔到雨里去了。
此时,挨家挨户都紧闭着房门,不知不觉间,街上只剩他二人在这草棚中避雨。
赵幕遮伸手探那细密的雨滴,滴滴答答的,看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
他沉吟片刻,淡淡开口,“姑娘为何还不去找你那心上人?”
怎么又绕回这上面了,难道自己刚才没有表达清楚吗?
魄月踌躇半晌,决定不再跟他兜圈子,“奴家身为女子独自在外闯荡,烦恼危险颇多,这才编了个谎话,其实......其实我并未成亲。”
赵幕遮目不斜视,一直盯着淅淅沥沥的雨幕,“既如此,姑娘为何还继续跟着我?”
魄月有些惊讶,那天晚上赵幕遮说的话,难道都是不作数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喜欢.......赵公子,自然要跟着你。”
瞒来瞒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真心,还是玩笑话了。
赵幕遮脊背有些僵硬,他直直的看着魄月,嘴角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邪笑,“多谢皎皎姑娘青睐,可惜在下已有心爱之人了。”
魄月诧异不已,“你说什么?你有.......”
有心上人了?
是谁,是凡人还是天上的仙女?又或者是云梵山哪个漂亮的小师妹?
他早该知道,赵幕遮孩子心性,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当然会有喜欢的人,云梵山的弟子各各敬仰他,保不齐就有他中意的。
魄月惊讶之际又有些难言的愤怒。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劝他下凡,又为何不把他看好,任由他离开自己这么久。从一个单纯的懵懂孩童,变成如今这副城府极深,看也看不透的模样?
魄月假装镇定,“不知公子中意的是哪家姑娘,家住何方啊?”
赵幕遮微微红了脸,慌不择言,“你问这个作甚,喜欢的不是你就是了。”说完又有些不忍,悄悄用余光打量魄月的反应。
“我知道,”魄月声音有些沙哑,身子也变得沉重起来,“那公子也应该说出来,也好让我.......”
让我死心?
让我不要心存幻想?
让我......作为长辈,为你去说亲?
魄月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攥成一团,淌出滴滴鲜血,疼的不能自己。
赵幕遮自觉话说的太重,自责之下,又泛起一阵心疼。
他着急的想要抱住魄月,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魄月戚戚然道,“公子不肯告诉我吗?”
赵幕遮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烦躁不堪,刚刚升起的恻隐之心,现下又降下去几分。
他冷笑两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愚蠢极了。
那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明明是他自己可怜兮兮的先来撩拨,事后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尚样子。
戏弄别人的是他,不遵守承诺,说走就走的人也是他。
那人向来随心所欲,自己被他戏耍的还不够吗?
赵幕遮嘴角勾起,嗤笑一声,“你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好,那我就来告诉你。”
他逼近魄月,神色乖张狠厉,咬牙切齿道,“我的心上人明眸皓齿,颜如皎月,乃是六界第一的绝色美人。”
魄月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痛苦地想要捂住耳朵,被赵幕遮粗暴地按住,“这就受不了了,还没完呢!”
赵幕遮眼神愈发明亮,“他掏心掏肺不求回报的待我好,我心中甚是感激,对着漫天神佛发下大愿,今生今世,非他不娶!”
“够了!别再说了!”
魄月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什么颜面都顾不得了,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杀了人还要诛心吗?
赵幕遮说到动情处,眼眶微红,“他本是天上皎洁明月,沾不得半点凡尘,却将我从脏污的地狱鬼道中救起,不辞辛苦地教我写字读书,教我如何做人,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魄月脸上泪水不止,脑中如同浆糊一般,隐约听到他说什么地狱,明月的,却又理不清思路。
赵幕遮不再咄咄逼人,悄然附在魄月耳边,温柔又庄重地道,“魄月神君,我心悦你,你可明白?”
魄月被他逼退到水边,一个没站稳就要跌入水中,他一声惊呼,被赵幕遮拦腰截住,然后稳稳当当地护到岸边。
他神情恍惚,耳边回荡起一个少年轻灵的声音,那声音使人觉悟清净,仿佛一切烦扰都能离他远去。
师父,你要吃点心吗?
师父,你以后出门可以带上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银阙宫孤独的很。
师父,这莫忘花你可还喜欢,我特意从冥河摘回来的。
师父,你不开心就打我骂我,只是不要再离开我!
这是谁的声音,这样炽热真诚。
魄月神君,我心悦你。
这又是谁的声音,饱含深情,却又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着的是一只易受惊的蝴蝶,生怕一个不经意,蝴蝶便扇着翅膀,悄然飞走了。
魄月挣脱赵幕遮的怀抱,心中震惊由未消退,他终是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
他脑中思绪纷乱,理也理不清,意味不明的看了赵幕遮一眼,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雨渐渐歇了,太阳从乌云中露出一角,云霞红艳粉俏,一幕幕盛放的如同织了一层蜀锦彩衣。
赵幕遮浑身湿透,狼狈地站在原地。
终于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了,他一点也不后悔。
只是,自己与师父的关系,怕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他盯着天边镶了银边的云彩,若有所失。
“师兄,那女子走了?”玉琼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提粽子,正往下滴着水。
赵幕遮垂眸道,“嗯,走了。”
“我看她胡搅蛮缠的,师兄,你是怎么把她赶走的?”
赵幕遮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他此刻已恨透了我,怕是不会再来了。”
玉琼楼见赵幕遮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是师兄的私事,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他心里明白,师兄与那女子关系匪浅,他虽然对风月之事不甚灵光,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何况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