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即使他已经在银阙宫待了快一年了,仍然跟不上师父跳脱的思维。
“想什么呢,到地方了!”魄月看他赶路途中也能走神,正要严厉批评。
没想到赵幕遮一到地方,就立刻朝鬼门关奔去,然后非常惊讶地回头道,“师父,这鬼门关
怎么连一个守卫也没有,四敞大开的?”
魄月也注意到了,这地方之前就看管地很松懈,今日更是门可罗雀,难不成地府也有休沐放假一说?
这时,自门里走出来一个鬼差,魄月看他穿的光鲜亮丽,官职应该不小,便上前拦住他,“大人,这鬼门关今日为何如此安静,竟连一个守兵都没有?”
那鬼差很着急地边走边道,“今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节,阎王老爷大赦百鬼,准许他们回阳间去探亲呢!”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来的还挺巧,”魄月点着头,又问道,“那大人,您这么匆匆忙忙的,可也是要回家探亲?”
没等他问完,那鬼差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回过头来冲着魄月大喊道,“是啊,我得赶回去给我自己烧点纸钱!”
赵幕遮听了这话,很疑惑地问魄月,“师父,地府的人都这么豪放不羁吗?”
“不懂了吧,这叫诚实,有什么说什么,多好啊,走!”魄月招手叫他,这二人一前一后迈着方步,若无其事的走进去了
地府,闻名六界的穷凶极恶之地,今天却换了一副模样。偌大的地界,四处燃着绿森森的鬼火,照的这地下世界,通天一般的亮堂。忘川河里飘的都是死人骨架做的鬼脸灯,走到哪,都有一群群的鬼众吃酒耍钱,围观的几个恶鬼想要叫好,无奈被割了舌头,只得呜呜咽咽的哀嚎,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哀,总之滑稽得很。
赵幕遮一路走来,眼花缭乱,时不时还有恶鬼凑上来,对着他嗅来嗅去,然后做出一副浑身舒畅的表情,弄得他心里一阵阵恶心。
他胡乱的冲四周挥舞着,要赶走他们,突然发现师父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鬼影子,挤得满满登登,他完全失去方向了。
就在他着急的想要咬破手指,施展定魂术时,一个粉色身影突然站定在他身边,举着糖人一样的东西,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师父?”赵幕遮高兴起来,看到了师父手里的东西,“师父,你去哪了?”
魄月晃了晃手臂,“我看那边围了一大群鬼,十分好奇,就上前看了看,没想到居然看到一个老妇人在做糖人。”
“糖人?”赵幕遮没想到这里还有卖糖人的。
“你还没见过吧,”魄月将手中的糖人递给他,“喏,这个给你,陈皮的。”
赵幕遮捏住那糖人,刚要张嘴咬,就看到薄薄的一层皮上,映衬得居然是一张人脸!
“啊!!”
赵幕遮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扔在了地上,后怕的剁了好几脚,就听见那人脸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
“师父!?这,这到底是什么鬼?”
魄月见他吓成这个样子,竟毫无愧疚之意,大言不惭道,“如你所见,是一张画皮,想来那老妇人生前,应该是个做糖人的正经手艺人,”说着又很赞赏的,望着被扔在地上的那副人脸,“瞧这一手功夫,多精湛啊!”
“师父!你.......”
赵幕遮此时已经满脸黑线了,他实在不想再跟师父多说一句话,于是赌气的往前走,刚走没几步,就被魄月抓住了手,“哎,幕遮儿,为师就是料到你没见过这东西,拿来给你看看罢了,可没叫你吃啊。”
魄月亲昵的拉着徒弟的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往前走,边走还边说,这地府阴气极重,还是我徒弟的手比较暖和。赵幕遮听了这话,无奈地想,自己磕头认的亲师父,还能怎么办,宠着呗,于是破涕而笑,被他拽着走了。
二人走到一个房屋似的山洞前,看这里似乎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四处挂的都是破旧的红灯笼,还有几只脏兮兮的红绸子铺陈在地上。聚在这里的鬼都是有鼻子有眼,能看清样貌的,一个个穿红戴绿,显得格外喜庆。
这里,莫不是要办喜事?
就在这时,赵幕遮身边跑过三四个穿着花衣的鬼童,手里提着红艳的鬼脸灯,嘴里还唱着歌,“忘川水,落鸳鸯,地上无缘阴间偿!鬼新郎,促成双,情深意笃赴黄粱!”
二人跟着这些鬼童来到山洞口,就见这洞内果真一派新婚的样子。洞中央有两个人影,牵着一根绳子,正对拜着弯下腰。
赵幕遮眼尖,立刻发现不对劲,“师父,那两个鬼都没有头!”
魄月连忙止住他,“嘘,别出声!”复又转头,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两只无头鬼,因找不到方向,拜也拜的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竟像是摔跤一般。
待到他们从地上站起来,摸索着绳子要抱在一起时,周围鬼众突然开始起哄,站在高处往下扔细小石子一样的东西,一个小鬼童蹦跳着捡起一颗,欢喜地说,“阿娘,你看,喜糖!”说着,便将捡到的东西,拿给旁边的女鬼看。女鬼慈祥的将鬼童抱起,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太大声。
这时,一个洪亮高昂的壮汉声音响起,“阮良吉,阮良生,上天安排你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下令让你二人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便是斩也斩不断的天赐良缘。今日,先有鬼王大赦百鬼,后有众鬼作为见证,你二人喜结连理,从此以后,黄泉路上永相伴,生死恩爱永不移!”
赵幕遮听到这里瞠目结舌,这两人,竟然是亲生兄弟吗?
他看魄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喜糖”,攥在手里,思索着什么。
忽又察觉天地一变,自己竟从那鬼界来到了一处刑场!
不远处的看台上,坐了一众穿官服的人,两个提着弯刀的刽子手,一人压着一个青年,将他们推搡到了刑场中央,朝膝盖踹了一脚,那二人分别应声倒地。
这二人长相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清秀,一个硬朗,脸上都挂着视死如归的笑容。
“阮氏兄弟,罔顾人伦,罪孽深重,现将此二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刽子手手起刀落,霎时间,鲜血溅起了一尺多高!
赵幕遮被这惨状吓的不轻,那血好像也溅到了他脸上,他紧紧抓住衣摆,感觉冷汗都要穿透衣服。
魄月一点点掰开他紧张的发抖的手,攥在手里,“别怕,这都不是真的。”
然后叹了口气,拉着还在后怕的徒弟往外走了。
赵幕遮边走边回头,突然发现那两个人又变得整齐了,头也安会原处了,旁边一众鬼皆惊叹不已,大以为奇。那对兄弟见到对方的脸,也都激动不已。又觉得奇怪,复又四下寻找,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众鬼叹道,果真是情义感动上天,神仙显灵了。
“师父,是你做的?”
魄月出乎意料的没有插科打诨,只说了是。
“可是,那二人是亲兄弟?”
这也行吗?赵幕遮想起刽子手的寒刀,和那滚烫的鲜血,实在不敢相信。
魄月被他烦的实在没办法,说出了心里话,“爱就爱了,哪那么多废话,这凡人就喜欢互相审判来,审判去的,殊不知老天爷都管不了这事儿,他们倒先自相残杀起来了。以后你喜欢谁,直接跟师父说,师父给你撑腰,”魄月像是也被那场景刺激到了,“就算你要这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去!”
赵幕遮被他这言论惊到了,脸色突然害羞起来,“真的吗,师父?”
魄月看他又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又补充道,“但前提是你喜欢的人,得心甘情愿,别向那东海三太子什湮似的,强迫女子就是了!”
“你说什么呢,师父,我不是那样的人!”
“哦?”,魄月就喜欢看赵幕遮被自己逗得窘迫的样子,“那你是什么人啊?”
赵幕遮看着师父狡黠的笑容,忽然想起书上写过的,极寒之地有一种雪狐,通体雪白,毛发柔软,耳朵小小的,嘴也不似赤狐一般那么尖,而是微微翘起,看着憨态可掬。可实际上也很聪明,笑起来时,眼睛眯着,看起来又精明极了。
赵幕遮咽了下口水,“师父,我这有点心,你要吃吗?”
“你还带了点心?”魄月心想,你还真当是来度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