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霁云给她递上一杯晾好的茶:“我看到了,煮粥用不上那许多,我让厨房把其他几只都做成烧烤给你们添菜。”
她们聊得自然,一旁的程之璧却看得有些新奇。在出行之前,他也曾打听过这位培风将军为人,得知她性格极为能干果断,没想到却还能看到她如此细致体贴的一面。
看她与公主轻声说话的模样,感觉实在是像极了......自己的父亲每次回府,同母亲说话时那副温柔模样?
程副使不懂,但程副使内心大受震撼,连婢女请他入席,目光也还在二人身上打转。
席间江培风将事情听得七七八八,笑道:“单说事倒是不难,麻烦在于贵朝那位王爷,他身为主使,若想添加或修改细则,都要由他提出商议,你们无法绕过他行动。”
她所说的也是程之璧他们目前最大的困扰,闻言他眉头紧紧拧起,显然是经受过挫折。
邢玉德从旁解释:“因着这件事,程大人同王爷起过争执,为此王爷索性将程大人的所有条陈一并拒了。”
“皇叔实在是.....”阮霁云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榷场交易乃是国家大事,他怎么能......”
“王爷素来受到陛下宠幸,难免独断专行。”程之璧叹了口气,“也怪我自己冲动,急着想把事情定下来,冲撞王爷惹他恼怒......”
席间气氛便有些低迷,阮霁云见事情一时难有转圜,不由得去看江培风:“若是我去求求皇叔如何?”
“你如今身在西吉,恐怕他会认为你是要替西吉人说话。”江培风敏锐地说,“到时更要生疑。”她不疾不徐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在我看来,你们现在与王爷之间已经起过冲突,他不会轻易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程之璧道:“的确如此,王爷这人性子桀骜,粮食贸易于他又实在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很难说服他。”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你们敢不敢了。”江培风微笑着说,“既然强攻不下,索性就来一手暗度陈仓。”
......
江培风所说的方法并不难,但依然让程之璧和邢玉德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给王爷下毒......算不算是谋害宗室?”程之璧怔怔望着邢玉德问道。
邢玉德表情并没比他轻松多少,闻言将头转向另一头的阮霁云。
紧接着他看见公主殿下秀眉微蹙,似乎也很忧虑的模样,然后她抬起头问江培风:“要毒到什么程度?”
邢玉德:“.......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倒也不用太烈的毒药,”江培风道,“让他卧床个三五天起不来那种便可。既然程大人你说服不了王爷,不如索性就让他去不成会谈。”
她微笑着看向众人:“王爷抱恙,自然是由巫医院进行诊治,公主如今恰好就在巫医院任职......”
阮霁云听懂了她的计划,认真地附和道:“这个方法或许可行,你们需要他病多久,我就可以努力让皇叔病多久!”
她从最初的震惊到接受这个计划,大概也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邢玉德观摩着阮霁云的表情,心道公主殿下对这位培风将军,未免也太过信任了些。他分明记得,印象中的殿下是个极心软、也极为胆小的人啊!
才来西吉一年时间,就能连下毒给自家皇叔这种事,都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吗?
阮霁云说:“虽然此事.....于礼法实在有些.....但是各位大人时间不多,与其试图说服皇叔,我认为确实不如让他干脆病一场。”
若是从前,她绝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情,但是眼见自己有能力改变一些事,即便是看起来惊世骇俗,那她也是愿意为了好的结果去做的。
程之璧此时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年轻的官员心中天人交战,在光风霁月做人与快刀斩乱麻两种情绪中徘徊良久,终于猛地一击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干了!殿下您做好毒药后交给我,就由我来......下毒。”
他又朝着江培风拱手:“久闻将军杀伐果断,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江培风含笑回礼:“副使大人客气了。”
春月十八日,使团的两位大人后来并不记得这一日,将军府的筵席上究竟有些什么佳肴,但是这天却成为一个微妙的开端,让年轻的大人们隐约觉醒,当陈腐无法被修正时,以非常手段或许能更快改变一些事。
几日后,驿馆即传出消息,使团主使康平郡王在夜宴后突然腹泻不止,折腾一晚之后人都虚脱了,只能卧床休养。
身为大景公主的侄女儿得到消息,亲自连夜带着巫医院的医官们上门诊治。
“皇叔这是水土不服。”她面色忧虑,向众人宣布道,“需得先吃几日药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