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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放学后,顾念照常去余酲家给他补习了一会儿。等他离开时,已经是九点半。
顾念走出玫瑰园小区,却没有坐上回家的车,而是沿路去了医院。
住院部已然熄灯,顾念借着昏暗的走廊灯光,走到了他熟悉至极的病房。
房内窗帘半掩着,露出的半边窗户泻下一缕月光,让房间多了一丝微亮,许是病床上的人太虚弱,甚至听不到微弱的呼吸声,只有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不断作响。
顾念放轻了脚步过去,移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已经入睡的女人,不觉苦笑了一下。
随后不知他盯着看了多久,楼道时不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顾念抬手抚了抚顾黎脸庞的碎发,自顾自自言起不知与谁的耳语。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没遇到过的人,甚至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一个人。”
病中的人睡时未被吵醒,顾念收回抚过碎发的手,继续轻声说。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我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他,或者是,什么词都不足以描述他。我只知道,他永远是站在阳光下的,好亮,有时候还会照的我睁不开眼,我就像光下的影子,我想追上他,但怎么都追不上。”
月光不知不觉移了位置,不偏不倚,照在顾念身旁。
“他活泼,活泼的过头,他也幼稚,他好像一直都在笑,一直没什么烦恼。他生来就在繁花中,阳光下吧,我羡慕他,却总忍不住要多看看他,甚至希望他就一直这样。这是什么感情呢……我也不知道。”
顾念描述时浅笑了一下,露出明显柔和的神色,只是长夜未央,没有人看到。
“他今天问我,会不会喜欢别人。我说了会,因为那一刻好像潜意识告诉我,应该那么说。”
“但是怎么样算得上喜欢呢?是像你以前告诉我的那样吗。嗯?妈……”
窗外这时吹起一阵风,刮起树叶,窸窣作响。顾念轻闭上双眼,思绪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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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顾念还很小,顾黎常常做完家务,无事可做,便带着顾念四处转。
这一天,顾黎带顾念回到了她曾经上学的地方。他们未进校门,却能看见校园里的模样,学生们正读书,听见书声朗朗。
顾黎指着校内教学楼旁那颗老梧桐,满脸幸福,对顾念说:“你看呀,那棵树,妈妈初见到爸爸,就是在那里。”
顾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老梧桐已长得无比茂盛,树旁还有落下的片片树叶。顾念不懂“初见”是什么意思,只懵懂的点点头。
顾黎接着柔声说:“那天啊,我就在那里等同学,你爸爸就从教学楼里出来,我无意间看到他,但是啊,突然周围就只有他了,那天真好。”
顾念好像在听一个故事:“然后呢?”
顾黎笑着看他:“然后呢,然后妈妈就一直看着爸爸,怎么也移不开眼睛呀。”
顾念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看着爸爸?”
顾黎轻弹了一下顾念的额头,说:“因为喜欢呀。”
“喜欢就要一直看着吗,会累吗?”
“你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以后就知道啦。”
顾念至今仍然记得,顾黎那时如沐过春风似的笑容,那时她是真的很幸福。
病房中,少年望着眼前病弱的女人,轻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顾念又自语道。
“是啊,我也想常常看着他,慢慢靠近他……”
好似突然被赋予极大的勇气,或是顾念那时发觉少年本该如此,他就是想靠余酲近些,就算是暗色的影子,也可以在光下的吧,反正影子那么多,他也不会知道。
再成熟的少年,这时,也只不过是少年。
☆、喜欢
那天晚上余酲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阳光下,一棵树,树下两个影子,知慕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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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学校的日子仍然不断行进。
这一周能让余酲称得上期待或好奇的事,就是今天延点要进行的演讲了。
过去几天余酲一直看着顾念对着他的稿子改来改去,自己提出要看,顾念还几次拒绝不让他看。余酲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才终于只知道了顾念要演讲的主题是“生活”。凭借余酲的语文功底,他是怎么也猜不出来生活有什么可写可讲的,但直觉又觉得顾念准备的肯定不会差,于是十分期待。
楚嫣的擦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参加演讲会也完全没问题。
活动的地点定在阶梯教室,3-1虽说被安排在了离台最近的那一区域,但余酲和许栖夏还是一下课就过去,占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