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离搓了搓手指,有些冷了。
他的身子比起从前已经好了太多,这一年的冬日是他最康健的一个冬日。伤风发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喝着养胃的药,胃病也没再犯过。
以往就算是夏日,他都有手脚冰凉的时候。可今年,身体里的寒气好像散了大半,大部分时间都是暖的。
这就导致他放松了警惕。
寇翊说得真没错,裴郁离无不后悔地想,该带着大氅的。
他走思了这么片刻,贺医丞已经将贺呈的手从窗框上拿下来,道:“风大,帘子便放着吧。”
贺呈道:“可也不冷啊。”
“你一人不冷,不代表天气就不冷。”贺医丞道。
贺呈想了想,竟乖乖坐好了。
裴郁离怎能不知贺医丞是在为他考虑,一时只觉得不好意思,便道:“无妨,外面热闹,小孩子喜欢看。”
贺医丞对他笑笑,说:“小裴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裴郁离答。
贺医丞从随身的药袋子中拿出了一副荷包,白底锦缎,上锈纯黄兰花纹,吊以一紫檀木挂坠,紫檀木的形状也是兰花。
他将手中荷包递给裴郁离,道:“这里面有几味药草,夜里取出碎块混到香中点燃,祛寒效果极佳。人的年龄不同,用量也不同,你还是二十岁的孩子,每次取两片最佳。同寝之人若身体强健,两片恐会熏着他,那便点一片。”
贺敛说“同寝之人”也说得大方,叫人并不会多想。
贺呈也道:“拿着吧小裴哥哥,这个可管用了!我小时候就这么熏了一年,现在身体倍儿棒。”
裴郁离犹豫了一下,接过答了谢,笑道:“你现在怎么不是小时候了?”
马车走的是贯穿南北城门的大路,雨天路上人少,车速快,聊着一些琐碎的闲事,不知不觉便到了。
城门处有寇翊早前便安排好的来接裴郁离的马车,贺呈难舍难分地与裴郁离腻乎了一会儿,便随着贺医丞出了城。
接人的小厮是寇翊内院的随侍,孩子年纪小,做事毛毛躁躁,一心想着不能让裴少爷淋雨,结果跑过来的时候险些撞到裴郁离的身上不说,还一脚踏进了水坑,全溅在了裴郁离雪白的衣角上。
小厮紧张得点头哈腰:“......对不起裴少爷!”
裴郁离:“......没、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小厮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个黑毛大氅出来,一只手举着往裴郁离的肩上披,裴郁离正是冷得很,便伸手自己去系。
这小厮脑补的功夫很是了得,直当他要拒绝披大氅,急急道:“不行不行!必须得穿!”
裴郁离:“我又没...”
小厮语速飞快:“少爷说了,若是您不穿,他就...”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裴郁离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就...他就怎样?
“他就吩咐厨房,叫您吃一个月的猪肝炖鸭肝!还要配上枸杞泡红枣!”小厮高声道。
裴郁离默默将大氅扯过去,一脸菜色地将系带系好了,幽怨道:“那我就离家出走。”
“少爷说你若是离家出走,他就把日常延长到三个月,叫您...叫你好自为之!”
裴郁离静默片刻,无言以对地上了马车。
小厮也收了伞跨上车,将斗笠戴戴好,便驾马回程。
“先不回去。”裴郁离将马车竹帘掀开,对着小厮道。
他原本便准备趁着寇翊不在家的间隙,去准备个小礼物。
“啊?”小厮却为难道,“少爷吩咐,说今日是老夫人的生辰...”
裴郁离一愣,周夫人去世已久,寇翊也从未提过此事。既是生辰,定是要去祠堂祭拜的。
“他说自己可能回去得晚,若是您回去得早,便去祠堂替他问候一下母亲,讨个谅解。”
裴郁离彻底愣住了,片刻后,才说:“我...我去像什么样啊?”
“少爷说,丑媳妇都要见公婆的,您长得这么好看,完全不用怕。”
“......”裴郁离考虑了片刻,道,“那便回去,待会儿路过滴艾歪工坊,放我下去取个东西。”
小厮茫然道:“啥工坊?”
“滴艾歪。”
“......什么歪?”
“......你走就是了,我给你指路。”
*
寇翊回到府中时天已大暗,云雾朦朦,天上无星无月。东南的天气也都是按着心情来,夜晚比白日里又冷了许多,与前两日简直不像是一个季节。
他跨过垂花门,第一反应便是向着卧房看去,却出乎意料地瞧见屋内未点灯。
裴郁离不会不等他一起休息,也不会在他回屋前先把灯给熄了。
寇翊稍稍一顿,便大步沿着廊道往祠堂去。
裴郁离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正对面便是周夫人的牌位,他鼓捣了一下午的东西此时正缠在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