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这次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寇翊的心轰隆一声,好歹落了地。他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俯身下去,将裴郁离搂得更紧了些,右手轻轻捧着裴郁离沾着血的脸。
“为什么会胃出血?”寇翊忍着喉间的干涩,尽量冷静地问道。
“此次是由于病人情绪上遭受重大刺激,导致血脉贲张,本就脆弱的血管充血破裂,胸口急闷,大量鲜血随之涌出。”大夫答,“切记保持心绪平稳,这是重中之重。”
谈何容易?寇翊的心凉了半截。
他匆匆而来,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什么样的事才能叫裴郁离哭着求他杀了自己?
寇翊甚至不敢面对,不敢面对这样沉痛的真相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不敢面对他自己的姗姗来迟。
若他能早来一步,或可阻止。
他如何能早来一步呢?
此时若要向前追溯,寇翊必还要埋怨自己没能护好裴郁离,叫他受这牢狱之灾。可满心的愧疚又有什么用?什么都不能弥补。
寇翊缓缓吐出一口气,又问:“现在怎么办?”
大夫已经拿出了纸笔,说道:“先药物内服,我给你开个方子。”
他似有犹疑,又道:“病去如抽丝,我建议用最柔的药,慢慢给他治。又或是你想用疗效更快的药方?”
这大夫面对寇翊也算是谨言慎行,判断出寇翊不太好招惹,便把一切都提前问得清清楚楚才好。
寇翊懂得“是药三分毒”的道理,道:“用最不伤身子的药,慢些无妨。”
大夫嘱托道:“三分药、七分养,药物见效慢,你可得耐心给他养。”
寇翊低眸看了看裴郁离,答道:“一定。”
一位小北舵帮众拿着大夫给的药方出门去了,大狱中的几个官差面面相觑杵在一边,不知作何想法。
裴郁离一丝意识也没有,窝在寇翊的怀中一动不动,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好在他暂时远离了一切疼痛,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终于都不再侵扰到他。
寇翊抱住了他的膝弯,想将人捞起来,那几个官差见状阻止道:“嫌犯不可离开大狱!”
寇翊心疼得简直要命,根本不想也无暇顾及这些。
可这时,大夫也伸手道:“别动他。”
寇翊双手一抖,止住了动作。
大夫犹豫道:“病人气弱,恐经不起移动,等这口气吊稳了再动不迟。况他身上有无外伤还未可知,须得查看。”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几个小北舵帮众已经围到了官差们的身前,贴心地阻住了他们的视线。
官差的职责便是盯着犯人,以防犯人与外界人接触做些向外传信的勾当,因此出于职责也得探头去看。
小北舵帮众毫不客气,捏的拳头嘎吱嘎吱的响,做足了要打人的势头。
天鲲帮众有多横这些官差也有所耳闻,当下便怂怂地收了视线,想来嫌犯昏迷不醒,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在这间隙,寇翊已经将裴郁离的腰带解下,轻手轻脚地将三层衣物一层层掀开了。这一掀开,寇翊的呼吸都跟着一滞。
他看见裴郁离的上腹正中有四个明显的凹陷,那凹陷深入皮肉,印迹的边缘都还是淤紫的。
熟悉各种武器的人都能一眼识出,这是方棱指虎的印迹。顺着那印迹往上直至锁骨处,还有几道乍眼的划痕,是坚硬的指虎在皮肤上剐蹭的结果。
指虎的重压是导致第一次胃出血的直接原因,大狱果真对裴郁离用刑了。
寇翊眼中的怒气呼啸而出,一手将裴郁离的里衣合上,温热的手掌覆在那薄薄的一层里衣之外,给裴郁离传递着温度,却冷声道:“罪名未定,为何用刑?”
牢狱刑罚多半都是对未定罪之人使用的,不就是为了逼他们认罪嘛...
可这话官差们不敢对着寇翊说,他们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死,反正又不是他们动的手。
寇翊怒意虽盛,却还不至于对几个无名小卒发什么无用火,忍了忍,道:“我得留下。”
不说裴郁离的嫌犯身份,就说他的身体状态也离不开这牢狱,寇翊不可能放他一人在此,必须留下照顾。
“这可不行!”官差惊道,“牢房重地,今日你们一伙人一同前来已是破例,怎么还能说留就留呢?”
小北舵帮众替寇翊答道:“别废话,尽管去请示你们大人!”
官差们怔愣了半晌,其中一人只好去禀报抚台。
那抚台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李府家奴背后竟然也有天鲲帮做靠山。半个月前圣上刚下旨赐封天鲲帮主为银翼将军,这帮派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抚台能行的方便自然会行。
更何况寇翊信誓旦旦地在府衙前击响了鸣冤鼓,案子已经闹大了。若嫌犯确为无辜,官府用刑就更是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