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身体这东西消耗不得,消耗一日,便要用一月的时间来补。而范老大既然吩咐了寇翊莫回,心中定然也是有谱的,不至于需要寇翊自顾自地瞎操心。
“啊...”裴郁离做好了即刻出发的准备,却没想到寇翊并没有趁夜走的意思,他顿了顿,才说,“好吧,听你的。”
这一夜,裴郁离睡得还算沉。大概是在船上摇摇晃晃惯了,陆地平稳倒叫他一时不能适应,困倦的劲儿不住地往脑袋里钻。
他将两层外衫一起褪下去,看也不看地往架子上一扔,自己便钻到了床榻靠里的那一边躺下。
这民宿的床并不大,裴郁离还想着要给寇翊腾出点地方来,谁知身体还没来得及挪动,脑袋便已经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了。
睡梦中,他隐隐约约听到寇翊整理衣裳的簌簌声,随后床榻的另一边下沉了一些,寇翊捞着他的肩膀和膝窝将他往里放好了,才同他胳膊贴着胳膊地躺下。
破晓之时,寇翊睁开了眼睛。
卯时,寇翊第二次睁开了眼睛。
辰时过半,寇翊第三次睁开了睁眼,先是望着上方的床幔眨了眨眼,才终于动了动胳膊。
半张脸埋在他胳膊上睡得正沉的裴郁离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寇翊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却始终没忍心叫醒他。
直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渔女一手拎着一个盛满水的木桶,咚咚咚地上了楼。
裴郁离这才被那声音扰到,猛地一下将头往后一退,问道:“什么时辰了?”
“......尚早。”寇翊顺便起了身,隔着门叫住了正弯腰将木桶放下的渔女,说,“劳烦下两碗阳春面,一盏茶后送上来。”
“哎!”渔女应道。
“加两个蛋。”寇翊继续道。
“得嘞!水给您放门口了,面一会儿就来!”渔女利利索索地跑了。
一盏茶后,裴郁离用筷子拨了拨自己的碗,又拨了拨寇翊的碗,奇怪道:“那姑娘是不是理解错了,怎么每碗都有两个蛋?”
“双黄蛋吧。”寇翊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裴郁离的筷子,说,“趁热吃。”
“两个都是双黄蛋?”裴郁离吃了一口那面条,以最快的速度嚼咽了下去,还是忍不住问,“那姑娘是不是对你特殊照顾?”
这话问得寇翊一愣。
裴郁离着急忙慌地又吃了一大口,完全抛弃了平日细嚼慢咽的作风,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说:“一会儿我们从这里直接离开吧。”
“跳窗?”寇翊嘴角一抽,“大白天的跳什么窗?不用这么着急。”
“我不是着急...”
裴郁离啊呜又吃了一口,那一整碗面被他三口就吃得只剩下汤,还有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寇翊深感莫名其妙,道:“你慢些吃,把鸡蛋也吃了。”
“我不吃,”裴郁离把筷子一放,也不知是认真还是胡闹,只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也不许吃。”
“......”寇翊回过味儿来了。
“你不考虑哄我一下吗?”裴郁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寇翊,严肃道,“我在吃醋哎。”
“......”寇翊笑了笑,“特地给你加的蛋,你若是不吃,那就是在找抽。”
“......”裴郁离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哪里是真的吃什么醋,他就是闲的没事干想让逗逗寇翊而已。
人对即将到来的倒霉事总是有点心理预期的,不止是寇翊,裴郁离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对天鲲没有任何的感情和责任,唯独在意的就只有寇翊而已。
在这一点上,寇翊也是一样,他也只是在意范老大这一个人,顶破了天再搭上个窦学医,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无关紧要。
他们像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融在人群中,却又远离人群,各自抓着属于自己的支撑。
寇翊看起来像个拉着臭脸的冷面阎罗王,可内心有十分分明的在意和担忧的东西,裴郁离再清楚不过了。
“我是认真的,”裴郁离一边嚼着鸡蛋一边说,“一会儿就得从窗户走,我才不给你和她道别的机会。”
*
港口连成一片,官家港口不远处便是民营的渡船。
寇翊和裴郁离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便能看到大海,向着南边直行可以看到绵长的海岸线,再向西一直走,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便可以租到渡船。
他们俩的脚程非寻常人能比,几乎是没耗时间,便已经到了港口。
摆渡的老船夫先是被寇翊伸手就掏出来的一锭银子惊得笑眯了眼,随随便便把人带上了船。船都启程了才弄清楚是要去天鲲帮,吓得他一转身就要把刚升起来的帆给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