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上了头,裴郁离的脸温温热热的,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灼着寇翊的皮肤。
寇翊下意识地没有继续动作。
可他却没想到,裴郁离主动开口,第一句便是:“我是八岁时入的李府。”
寇翊的呼吸滞了滞。
“是李岳和李川将我买回去的。”裴郁离的声音还是有些含糊,可又似乎清醒了许多。
他缓慢地组织着语言,尽最大的努力卸下周身的防御,只对寇翊一个人说着,“我那时走了许多天,肚子很饿,鞋子也被磨出了洞,我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就在那时,突然有人对我说,我不用再走了,有主家花钱买了我。”
“我开心极了,还以为......”
“真的吗?”八岁的裴郁离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可两只眼睛却在那一刻盛满了光,他紧紧拉着身边佝偻着腰的裴伯,兴奋道,“裴伯裴伯,有人要买...”
“嘘,”裴伯赶紧捂上他的嘴巴,神色极其紧张地悄声道,“您又忘了,万不可...”
裴郁离立刻反应过来,紧跟着小声道:“对对对,我下次肯定不犯了。”
裴伯的眼中突然涌出巨大的担忧,他拉起裴郁离的手,紧低着脑袋向不远处的差役走了几步,点头哈腰地问:“各位差爷,能不能问问,是谁买走了我家小离。”
那差役极为不耐烦地斥道:“甭管是谁买都是做奴隶,你管那么多呢!”
裴伯被他一顿呵斥,仍旧弯着腰,卑躬屈膝地讨好道:“我家孩子年岁小,我实在是不放心。差爷大慈大悲,行行好,就告诉我,主家只买他一个吗?能不能让我跟着去?”
那差役押送了好久的奴隶,脾气暴躁极了,一脚踹在裴伯的腰窝上把他踹倒了,凶道:“就买他一个!别跟老子废话,聒噪!”
裴郁离忙不迭扑过去,满眼汪着泪地抱住了裴伯。
他吓惨了,他也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主家好像只买了他一个,那裴伯怎么办?
很快,好像只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人来带裴郁离走。
来的人不是什么家丁或管家,而是两个着着锦缎,满身贵气的少年。
裴郁离不认得,可裴伯认得,裴伯与李府打过交道,一眼认出了那两个是李家公子:李岳和李川。
李岳和李川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差役过来,拎起裴郁离的领口便向着那边去。
彼时的裴郁离什么都不懂,但还算知道惊慌,一口咬在差役的手上。
那差役双眼瞪得溜圆,忍了好大的怒气才没动手揍人。
裴郁离被买了,便是主家的奴隶。李大人是新晋的东南总督,权势正盛,差役可得小心翼翼做人。
“小离松口!”裴伯比裴郁离还要惊慌,再怎么控制,声音也还是有些抖,又求道,“差爷您就行行好,问问主家还要不要其余奴隶,我当过许久的下人,我很能干。”
差役自然理都不理,裴伯实在没有办法,撒腿往李家公子的方向跑去。
裴伯的轻功好极了,几个差役加起来都跑不过他。
他砰地跪到了李岳和李川的面前,求道:“少爷们行行好,把小的也带回去吧,小的什么都能干!”
李岳和李川对视一眼,神情极度不屑,甚至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差役们一拥而上,扯着裴伯的衣服把他往回拽。
裴郁离被拎着过去,瘪着嘴却不敢哭出声。
李家少爷扯着嘴角笑道:“就他们俩是裴家的?”
差役答道:“回少爷们,只有这两个。”
“呸!”那李川不知为何气得啐了一口,随后才盯着裴郁离的脸问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裴郁离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答道:“他是我爹爹。”
李川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高兴,活像个脑子不正常的,这会儿又踩着裴伯的背,嗤道:“你这脸蛋还够少爷我欣赏欣赏,这糟老头子...”
李川遽然发力,脚尖使劲碾在裴伯身上,继续道,“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这一句话,裴伯便被好几个差役们摁着拳打脚踢了一番。
裴郁离至今还记得那时的场景,裴伯的身上落下了无数的拳头,可他还在用力地往前爬,声嘶力竭地喊着:“小离还小!他还是个孩童!”
就这样,裴郁离与唯一称得上是亲人的裴伯失散了。
他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贵少爷提着拎着,一把扔进了李府的院墙,十年都没能出来。
“你爹是当年裴总督家的管家?”寇翊的手微微有些抖,小心地问道。
裴郁离贴着他点了点头,说:“对,我爹是裴府管家,裴...裴总督很器重我爹,因此给他赐了主家姓氏,我打从出生起,便也跟着姓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