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靠着柜台,道:“不是呀。我记得我儿子还没出生,他就来过。我那臭小子现在都十岁啦。这客官看起来还跟十年前一样啊。”
那掌柜抬起眼,把笔杆打在小二的脑袋上,道:“你昏了头吧。赶紧干活去。别那么多事。”
那小二一边揉揉脑袋,一边道:“不可能啊。我真的见过啊,每年都来,每年都是醉清风,每年都坐二楼。。。”
掌柜摊开账本,继续记账,突然想起,十七年前他当店小二的时候,有个俊俏公子,跑来这看鬼车,怎么跟这个客官长得一模一样呢。掌柜兀自摇摇头,“唉。。。老啦,记不清楚罗,岁月不饶人啊。”
过了十七年,可是岁月仿佛只在瑾瑜的身上留下了六七年的烙印。他们这些修得灵元的妖,的确不像凡人那么容易被年岁所左右。
瑾瑜又饮尽一杯酒。也许,当年宁卓北伤重,回到华阳山,就香消玉殒了。瑾瑜看看手里的酒杯,也许自己终究,没有救得了她。他没有再上过华阳山,他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真相。如果没有看到宁卓北的墓碑,也许他还能自欺欺人,只道宁卓北与他形同陌路而已。
他不经意的顺着街道打量过去,骤然睁大双眼,全身仿佛凝固了一般,愣愣的看着街道的尽头。
只见两个身着青莲色执着伞的少年身后,若隐若现一个身影,荼白色的道袍上绣着青莲色的瑞锦纹,一手执伞,一手握剑。
瑾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身影,便似宁卓北一般。只可惜,那雨伞挡住了她的脸。瑾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多少年了,他都希望再见宁卓北一次,一次就好。眼前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幻想了多少遍。此时,他却怔怔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那三人越行越近,瑾瑜呆若木鸡的注视着那女子的身影。
“公子,你的酒。”店小二突然出现,挡住了瑾瑜的视线。
瑾瑜再回神去看,那三人已经拐过了转角,背对着他,渐渐远去。瑾瑜看到那个女子的背影,提着的心陡然放下了。那女子头上绑的是纯白的发带。在曜真派里,绑纯白发带的,不是外门弟子,就是刚刚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是宁卓北。
瑾瑜打开小二送来的酒,拿着酒壶直接就喝了起来,自嘲道:“我一定是脑子糊涂了。”
他又喝了一壶,只可惜他酒量好,只可惜这不是桃源山的琥珀酒,怎么也喝不醉。他从腰间拿出一粒银子,扔在桌上。纵身一跃,跳到了街道上。也不理那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头上,顺着刚刚那三名曜真弟子的方向行去。
他走过了福来客栈,虽是暮春,但是客栈里比以前热闹多了。走过了林铁匠当年的宅子,那里早就换了一户人家。他继续走着,上了山,走到了一间茅舍前。
茅舍的院子里,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头戴斗笠,正俯身捧起一盆兰花。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上綁着一条白布,面容秀丽。
瑾瑜站在院子的门外,道:“没想到禾珈姑娘还住在徐来镇。”
禾珈侧着身,仔细的听了一会,淡淡一笑,道:“声音如此熟悉,不知是哪位旧雨?”
瑾瑜笑道:“便是目山瑾瑜。”
禾珈听了,不觉会心一笑,“许久不闻了。瑾瑜公子。”
禾珈将瑾瑜让到屋里的桌旁,脱了斗笠,缓缓坐下。她目不视物,用手在桌上摸了一会,终于找到了茶壶和茶杯。正想给瑾瑜斟茶,瑾瑜拦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禾珈也不坚持,道:“瑾瑜公子,近来可好。”
十七年前目山被毁,桃源山被烧,禾珈也略有耳闻。可是,也已经十七年了,旧事也不必再提。
瑾瑜喝了一口茶,道:“马马虎虎吧。”
禾珈道:“想来目山人多事杂,都需要瑾瑜公子费心呢。”
瑾瑜默默的打量着她。禾珈已经不似以前青涩,越发的懂得人情世故了。他淡淡道:“禾珈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偏安一隅。”
禾珈微微一笑,道:“这样的日子清闲。”
瑾瑜道:“有没有和光昕联络?”
禾珈道:“她知道我书信不便,前几个月才亲自来探望我。”
瑾瑜道:“她长大了,懂事了。”他看了禾珈一眼,道:“她与禾珈姑娘一样,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禾珈一愣,道:“是吗?我不知道红色是什么颜色。”
瑾瑜想了一下,道:“就是。。。你燃火的时候,那种感觉。”温暖而炙热。
禾珈第一次听到有人给她解释颜色,“那黑色是不是晚上冷风吹过的感觉?”
瑾瑜道:“我觉得黑色更像是躺在冰冷的海底。。。”寒冷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