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如笑容清浅,神色谦和,细声道:“臣妾蒙太妃娘娘悉心教导,此身此心皆属皇上与皇后娘娘,定当竭力而为,不负皇上厚望。”
段御龙亲手将金印玉册交到她手上,槿如双手捧至眉心,慢慢退至嫔妃从列,乐官指挥着丝竹之声悠扬,馨妃与灵妃分坐殿下两侧,一一接受槿如恭身下拜。
馨妃不等她行礼完毕便抢先扶起,笑道:“姐姐在太妃娘娘身边服侍最久,论资格论威望均以姐姐为尊,我虽侥幸名份高些,但称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蒙皇上娘娘体恤,命姐姐与小妹一起恭领宫中琐事,小妹年轻识浅,还望姐姐多多提点,不吝赐教才是。”
此女伶牙善辩,一番话看似说得客气婉转,却隐含机锋无限,先是讽刺槿如年齿最大,而后又是提醒她,虽是得以共同掌领宫务,却不可存了平起平坐的念头,在名份上,馨妃终是要胜她一筹。
我暗暗摇头,馨妃锋芒太露,不知隐藏收敛,注定难成大器。若皇上是要我提防她施加暗算,未免是多虑了,此女不足为惧。
槿如眼中无怒无嗔,平静无波,低眉道:“谨嫔虽痴长几岁,却牢记着尊卑有别,不可僭越,娘娘虽有心看重,未免折煞谨嫔了。”
她停了停抬起头,浅浅一笑道:“至于协理宫事,谨嫔更不敢擅专,娘娘天姿聪慧,诸事皆打理得妥帖无比,该要请教的反而是谨嫔才是。待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之后,这协理六宫之责依例是要交还给皇后娘娘的,谨嫔越位腆颜,心中已是觉得不安,惟日日焚香祷告,祈求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想来馨妃娘娘也是与谨嫔一般心思,只盼着能早日交卸职责,方能彰显中宫之威仪,不至有越殂代疱之嫌。”
槿如的反击滴水不漏,干脆利落,我几乎要为她鼓掌喝彩,连段御龙都撑不住弯起了嘴角,人人都在注视着槿如与馨妃,只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他的那抹笑容里,更多的是隐讳讥嘲,仿佛看穿了这大殿上的所有人,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灵妃眉梢眼底暗藏喜色,段御龙厚此薄彼,没有让她一起协理宫事,她本就已心中不爽,如今看到馨妃受挫,情之不禁地便得意洋洋,亲亲热热地握着槿如的手说道:“谨嫔不愧是太妃娘娘一手□□出来的人儿,识得大体,谨守本分,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时刻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怨不得福泽深厚,既蒙太妃看重,又获皇上恩宠。”她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妩媚的双眼里笑容灵动,瞟向了身侧银牙暗咬的馨妃。
我扭头看向了段御龙,你的手段也高明得很啊,二女初进宫之时,本是同仇敌忾对付我的,被他一番巧施离间,两人竟然如此貌合神离,帝王权术用在后宫之中,居然也是无往而不胜。
我在宽袍大袖中朝他竖起了拇指微笑着,段御龙将脸一偏,故作威严的眼底笑意隐生。
十日后,段御龙正式颁下朝旨诏告天下,封萧武玄之子萧荣为龙虎大将军,发兵十五万讨伐昭月国,并不惜以万乘之尊,亲历战场以励土气,留下皇弟段展鹏监国,左相顾天云辅之。
临行的前夜,我为他设了一场家宴,席中仅我与他,段展鹏与小妹兰芜四人。
在莲塘之畔临波阁内席设芙蓉,褥铺锦绣,月影中天,荷叶田田如层层绿波,莲渠静夜幽放,香气如水如雾远远近近飘散。
酒饮数巡,因人人暗藏心事,不免愁肠易醉,便连段御龙与段展鹏,皆醉颜酡红率性不羁,完全失去了皇上与王爷的风范仪态,段御龙拿着竹筷击桌而歌,歌声豪迈沧桑,似乎要一舒胸中积郁,尽吐平日不平之气。段展鹏只握着酒杯微笑,越饮越是沉默,莲塘月色倒映在他眼底,氤氲如生光华。
小妹小口小口地饮着酒,眼底如浮上水汽,我虽有几分酒意,却也看出小妹愁肠百结,一颗心飘飘荡荡全牵萦在段展鹏身上。
我心中一动,大呼道:“拿琴来!”
段御龙吃了一惊,凤眼斜斜看过来,止了歌声笑道:“兰萱你还会奏琴吗?朕可从来未曾听闻过。”
你当然未曾听闻过,惭愧得很,漫说是琴,便是棉花我也不会弹一根,但小妹琴艺出众却是众所周知,我摇头说道:“臣妾技艺不清,恐有污清听,但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琴音助兴,岂不大煞风景,小妹琴艺出众,我想请小妹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段御龙饶有兴趣地大声说好,连段展鹏都放下了酒杯,眼中有企望之色。
小妹慨然应允,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走到宫女铺设的琴凳之前,只略微拨了拨弦,调整宫羽,手指拨弄之下,清亮的琴音激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