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想过两个人迟来的相依为命会将苦海翻腾出些微的甜味来。
春天的风轻飘飘的,吹得檀杏帽顶的竹蜻蜓微微转动,竹片并不锋利,却好像将她心间堆积的阴霾劈开,洒下了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檀杏:“要迟到了。”
“啊?那我骑快点。”尤映西加快了踩踏板的频率,风变大了,她的衬衫外套衣角向后飞,兜了檀杏满脸,好像被网牢牢套住了似的。
是鱼还是飞鸟,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她也不逃。还将脑袋更深地抵在尤映西的背上,双臂也紧紧地环住纤细的腰身,听见尤映西在风中笑了几声:“松手,痒死了。”
“你是我的。”檀杏闷闷地说,她快喘不过来气了,同病相怜,是缺氧的氧。
尤映西:“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还骂我吗?现在就‘你是我的了’?”
檀杏:“你不也骂我?”
“都过去了。”尤映西的衣服上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的味道,爸妈留了遗产,两个人背井离乡地漂泊,都学表演很烧钱,因为前路未知,她能省则省,一两件薄的衣服从来都是手洗。
快到教学楼了,爬坡的路,她带着人骑得有些费劲,呼吸有些粗重:“我当然是你的了,姐姐嘛。二杏,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也是。”
檀杏心想,我不是。
她心里想的很多,但从来不说。
比如“要迟到了”,檀杏说的不是自己,是尤映西。
比如她说“你是我的”,是恨不得这个人从身到心都只被她占有——无论何种关系。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尤映西心里一直惦记着江晚姿。
人类长了嘴巴是用来交流的,檀杏被遭遇弄坏了的可能不只是眼睛,语言系统也失灵。关心没有主语,让对方去猜,讨厌你心里装着别人,要兜着一整个地球那么大的圈子去暗示。
她敏感,她自私,她言不由衷,终于将自己变成了一阵飓风,靠近伴随着毁灭,哪怕风暴中心明明是她最想要的东西。是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要的疯狂。
小时候有一次机缘巧合去到了另一个时空,那个檀杏过得比她好一点,眼睛没坏,不会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长大了还要用嚣张去伪装,也有玩得好的同伴。
不像她,从根上就彻底坏了。连当初艺考面试的老师都开玩笑说没遭受过虐待都长不出她这张脸来,漂亮,却是腐烂了的漂亮,很适合某些角色。
不需要阳光,甚至是惧怕阳光,但眼前这缕,檀杏想用最大的容器去盛,去到天涯海角也要带上。
但是没有了,她死了,我不小心杀的。
也可能是故意。
自那天以后,梦她千千万万遍,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真切,好像她就在身边似的。
檀杏知道,这是时空舱陷入梦境的功能,会在对穿失败回到轨道时自动激活,为的是弥补用户注定再也无法圆满的缺憾。
她的缺憾被深入到脑部的系统所判定,她却觉得是机器的失误。
但还有什么更可靠的理由可以用来解释,倒计时结束,她自梦境中醒来,溢满泪水的眼角。
某些事实,她到死都不肯承认。
因为对方也没给过她。
檀杏睁开双眼,她见到了宇宙璀璨流动的星光,时空舱脱离了她的躯体,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自轨道中解体,燃爆作飞尘。
迫降只不过会将梦境中断,她却不选。
那张无形的网是在滞闷的天气里停下转动的竹蜻蜓,是那个人根根分明且柔顺的黑色发丝,是每一件味道都近似的白衬衫……
我是鱼,游不出去了。我是鸟,也飞不走了。
失去了时空舱的包裹,周遭没有氧气,温度也低得可怕。
檀杏最后一刻清醒的意识停留在被宿命套牢的苦涩上:再来一次,我也会心甘情愿被你再网住的吧?
下辈子,我不想再当你的彼得潘了。
你也,别再对我好了。
第152章 、戏中戏·足下之舟1
这是庄迩来到临港市的第六个年头, 她还是没法习惯这个城市的天气,就好像今天头顶上的大太阳, 还没风,非得闷了人一身痱子才配得上暑假的暑字似的。
她一转弯,一拨铃,已经驶入了鱼龙混杂的金水湾。
庄迩脚下骑的是她爸为她买的自行车,她爸在家乡常州创业失败,带着娘俩辗转至外来人口非常多的临港市,这么几年下来, 玩具厂起死回生了不假,但她爸她妈的婚姻也快走到了尽头。
罪魁祸首就是她爸包的那个叫做杭慧慧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