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间的病房贴墙布置了L字形的沙发,江晚姿正坐在尤映西的身旁,礼貌地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就刚才,早上七点左右吧,我刚洗漱完她就醒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不太对劲?”
秦颂的这通电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说是叙旧也好,说是认识也罢,尤映西与江晚姿才起了个头的社交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她走到沙发区心不在焉地与秦颂交谈,江晚姿也尾随而至。
蓝白条的病号服套在身上像是大了一号似的,垂下来的衣袖袖管都空着半圈,当江晚姿走近了又坐下,她身上那股类似于油尽灯枯的气息也逼近了。肌体骨骼的伤害只要不是极致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她明显属于另一类,好像灵魂被谁豁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流失活气。
尤映西对秦颂说了句“先这样吧”,掐头去尾大概十分钟左右的通话时长,江晚姿一直在看着她。
一切仿佛拨回到十分钟之前,尤映西侧过头,目光落在江晚姿的脸上,一寸又一寸地琢磨。就是有这么奇怪的事,明明是一样的五官身材,尤映西却很快笃定了猜测: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的江晚姿。
这跟之前她对檀杏究竟是哪个位面的檀杏深感疑惑类似,只是那时对方模棱两可的回应与半真半假的演戏影响了她的判断。
现在的江晚姿并没有演戏,从见到尤映西的第一眼就是全然的真情流露。
当时的她背着窗,逆着光,很长很长的时间驻足在那里。尤映西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这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沉默着,使得周围弥散出难言而浓厚的哀伤,足以窥见另一个世界以悲剧收尾的故事。
也能想象江晚姿是以怎样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你知道我们怎么称呼你的吗?”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尤映西开了口。
四目相对,长久的凝视,知道了对方并非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却并不妨碍透过这张会动会笑会说话的相同面孔以缓解想念。
照檀杏说的,这两个世界关联性很大,这边发生的事情那边终究也会发生,只是细节上的不同。
江晚姿大概也在那边受了伤或是生了病,身体很虚弱,说话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薄薄的纸:“无外乎是X之类的吧?但你们应该早就猜出发短信的人是我了。”
尤映西点了点头。
“江家的私立医院,这里的陈设好像也差不多,楼下应该有个四色花圃吧,在室内待着太闷了,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江晚姿环顾四下,良久后,颇有些艰难地起了身,她的行动不是很灵便,像是躺了太久,肢体关节也跟着沉睡了,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要自深处慢慢唤醒似的。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尤映西作势要搀扶,江晚姿温言婉拒:“谢谢,我可以自己走。”
她修长素白的手倚墙借力,看着尤映西,露出一个有些疏离的笑容:“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再见到她一眼,我已经很知足了。”
两个世界的江晚姿除却面孔究竟有几分相像,尤映西不得而知,但对方执意,她便不再勉强。
只并肩走着,留意江晚姿的情况,以便及时帮忙。
途经卫生间,江晚姿想先进去洗漱一番。
尤映西将牙刷牙膏备好,一次性洗脸巾以及洗脸用品被显眼地放在台面上,一切做完也并未走远,江晚姿看起来实在很像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她不是很放心。
水龙头是感应的,江晚姿用温水淋了一下脸,她的头低垂着,一颗又一颗的水珠正沿着瘦削的下巴滚落,长发散落到两侧,露出颈后一片苍白病态的肌肤。她有些歉疚地说:“不会占用太长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尤映西将洗脸巾的纸盒递了过去:“她一直没醒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真是一模一样的聪明。
江晚姿轻笑一声:“对,所以要先向你道歉,因为我的私欲,让你辛苦等了这么久。具体的,我们下了楼慢慢说。”
温以静派人值守在病房外,值班台的护士也被惊动了,江晚姿醒转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亲朋好友的圈子。
两人步入电梯轿厢,电子屏上的数字缓慢地由多变少,到一楼时,银色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尤映西见到对面有个自助便利店,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对江晚姿说:“我给你买点吃的吧?”
“你喜欢吃什么?”
江晚姿想了想,不答反问:“她喜欢吃什么?”
尤映西的眼角弯起,漫上少许笑意:“她喜欢吃我做的所有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