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马车里,舒展手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随手在自己的帕子上搓了搓,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握得有多用力。
不多时,马车一路疾行到了曾经的蘅园,下车时她竟怔了怔,又闻到熟悉的兰桂芬芳,才确定眼前确实是自己前世住了十年的故地。
曾经的朱漆大门与桐油匾额皆换掉了,此刻门墙颜色更像文渊书院,牌匾也换成了聂大儒的题字——澄园。
而一路随着林梧往里走,更是意外,除了房舍回廊大约实在是无法在数日之间推倒重建,所有的树木花景,甚至假山鱼池,尽皆改头换面。
先前种竹子的改成了树,假山改成了亭子,花圃换了怪石,而原本的怪石则换成了花架与柱子,连影壁翠嶂都换了位置。
贺云樱一路行去,处处陌生,几乎除了房舍方位与几株参天古树实在不便移动之外,已经全无昔年蘅园的影子。
而她最终见到萧熠的地方,是萧熠以前的书房,院子里的花木也已经与先前不同,松竹皆已移走,改植了樱树与海棠,廊下又放了数盆她喜爱的山茶。
不过这些花木外物,远不及房里的药味与血水来得触目惊心。
贺云樱也就顾不得那些,进门先去问季青原:“这是什么情况?”
一眼扫到披衣坐在榻上,满头是汗,面色苍白里又带着些许青灰的萧熠,忽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
季青原面上竟是又焦急又生气的样子,端了旁边的水盆就往外走:“你自己问他吧。”
言罢直接出去了。
“妹妹怎么来了?”
萧熠有些费力地调整自己的倚在坐榻上的姿势,身上的外袍看似是新换的,却也有被冷汗洇浸的痕迹。
内里并没有穿上衫,而是裹着白布,右胸与左肋下的位置上各有隐隐血迹。
他声音与脸色一样虚弱,但抬眼望向的却不是贺云樱,而是林梧。
林梧立刻单膝跪下:“王爷,季先生说去问一问县主,属下就想着,还是请县主过来看看。”
“出去罢。记四十棍子。”萧熠淡淡吩咐了一句。
眼看林梧应声退出门去,萧熠才再勉强抬眼望向贺云樱,唇角勉强一勾:“妹妹辛苦了,白跑一趟。不是我叫他去找你的。”
这话刚说完,似乎伤口骤然疼痛,萧熠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紧要牙关强忍着。
贺云樱站在他跟前,也只能看着。
她并不懂医术,也不懂他,但大约明白了林梧的想法。
大约过了几息,疼痛渐渐平缓,萧熠喘息着再次强行弯了弯唇:“见笑了。你回去休息罢。”
“是不是中毒?”贺云樱看着萧熠面色中透出的那一层极其浅淡的青,开口问道,“季青原不能解?林梧想让我去求南阳居?”
萧熠摇摇头:“林梧糊涂,我罚了。你回去休息罢,别与母亲说这里的事。我明日——”
他皱了皱眉,回手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又续道:“我明日会叫柴兴义去与母亲说,我奉旨去密访追查。妹妹只要为我保密,便是我的恩人了。”
说完,萧熠伸手去拿他旁边小几上的水盏,然而肋下实在疼痛,这左手竟一时伸不直。
贺云樱默然一瞬,还是伸手去拿了那水盏,递到他手里。
就在这俯身略靠近的一刻,她忽然想起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不由大惊:“这是……鹤青?”
正是她前世所中之毒。
第29章 毒 “至于你,本就不会再担心……
下一瞬, 她却又莫名镇定下来。
缓缓站直,平视萧熠:“殿下, 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萧熠抿了一口水,随即咬牙伸手,将那水盏重新放回小几上。
只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却痛得眼前发黑,额上也冒了更多的汗。
“请再照料母亲几日。”萧熠再次喘息片刻,才勉强低声道,“不要让她担心。”
慢慢抬了眼,再与面前的贺云樱对视,灰白中隐约发青的薄唇弯了弯:“至于你,本就不会再担心我了。是不是?”
贺云樱的目光从与他对视, 慢慢移到他满是冷汗的额角,他身上厚厚包扎的白布,以及略带了些擦伤的修长双手,最后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是。”贺云樱平静地应了一声, 随即转身出了书房。
外头季青原与林梧正在数步之外低声说话, 一见贺云樱出来, 本是各自精神一振。
然而二人作为萧熠的心腹,也都是细心之人。
三两步过来之间,已经瞧着贺云樱的面色过于平静, 不似如何关心,登时便都觉得不好。
“樱樱妹妹, 南阳居那边——”季青原赔笑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书房里萧熠一声低喝:“季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