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荒山脚下,伫立着一座特别的府邸。
外头是金雕玉器的檐如钩。里头却是别致雅趣的长廊亭。
府邸大门前的匾额上,题着“石盏府”三字。
据说,府邸的主人石盏柯原本是灭南的金朝大将,当年金南之战,将军屡立战功,面对南军,攻无不克。
然而,八年前,他带着病重的妻子辞官还乡。途径荒山住了数日,夫人甚是喜欢荒山的景致。他们便在此定居下来。
还高价买下当地乡绅的一块地产,修葺成如今“石盏府”的模样。
这天酉时,石盏府的门口,出现了一辆马车。
从马车上写来一个人。是一少年,年约十八。
那少年一袭白衣胜雪,发如黑墨,修身玉立。他将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着匾额上的字。黄昏的颜色渲染在少年周身。
很快就有家丁从府内出来。
少年弯腰,轻轻在他耳边附了几句话。家丁便匆匆跑进府邸。
没过多久,又有两三个人走出来。他们恭敬地将少年迎了进去。
他们带领少年走进一间客房。那儿早有人等候。
客房内陈设着一壶新沏的上好龙井,茶具是青花瓷制成的。
石椅上坐着一个魁梧的身姿。男人约四十(不惑之年),身上穿着普通的深色汉人常服。但仪态威武不凡。
男人斟了杯茶。他的双手上布满老茧。
“客人远道而来,先喝杯茶水吧。”
少年双手接过男人递来的茶杯,右边袖口遮住杯面,仰头从容地一饮而尽。
饮毕。他重新望着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石盏将军,别来无恙。”
男人转过头,眯着眼,细细打量少年。
“你是?”
石盏柯并不认得他。
只听下人通报,说有人自称九金使者。却原来是这般大的毛孩。
但少年气度非凡,双手细腻,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而他眉宇间流露出的王者之气,更是不容小觑。
“数年之前,在下与将军曾有过一面之缘。将军可能不记得了。
实不相瞒,在下受人所托,来请将军出山。
将军是否愿意重列朝堂,为大金尽些绵力。” 少年的声音清澈好听,带着循循善诱的吸引力。
男人却不为所动。
“我早已退隐江湖多年。‘将军’这称呼实不敢当。使者你妄言了。”
少年不以为意地一笑,转而改口。
“在下知道,先生只是一时意气。
的确,先帝在位时,荒废了社稷,也冷落了先生。
但是新帝已然登基,并且陛下知人善用。先生如若这时回朝,必定能大展宏图。”
男人给自己又斟一杯茶。他捧起茶杯,边饮边道:
“在我看来,新帝也并不比先帝高明多少。”
少年停顿了一个拍子,旋即问:
“此话怎么说?
要知道,新帝上位后,可是无人不夸的。”
“眼下局势虽尚为稳定,但西蛮势力仍虎视眈眈。最近南国余党又死灰复燃。
新帝登基两年,只是着力于分权制衡,除去朝廷内的歪风邪气。
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抬眼看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
“得民心者得天下。”
少年手中的瓷器被他用不小的力度紧紧捏着。这一切,男人都看在眼里。
“新帝即位后施行仁政,以德治国,如何民心不向?”少年的语气稍带一丝愠意。
“新帝的确礼贤下士,求同伐异,金人个个如鱼得水。可莫要忘了,纵使金人征战四方战无不克,脚下所踩的终究是汉人土地。
如今汉人百姓,尤其南方地区连年饥荒.倘若不能安抚民心,汉人们迟早会揭竿为旗,密谋造反。”
少年咬了咬牙关。随即舒展。
他沉着声问:
“那么先生,可愿与新帝携手,共商大计?”
石盏柯叹了口气,
“草民早已不问世事多年。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牵挂,那便是发妻的病。
如若有神医能够根治她身上的顽疾。那么,即使要草民赴汤蹈火,草民也在所不惜。”
少年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鄙夷。
“我本以为,先生心怀天下、壮心不已。
当年辞官,也只是因为朝内佞臣当道,群狼环伺。
想不到,竟是为了一女子,弃百姓苍生于不顾。
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男人听他这么说,却也不反驳。只叹一口气,幽幽地说: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
倘若不能与发妻生同衾死同穴,那么世间万物,于草民不再有甚意义。”
少年对此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