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上了漆的木头,陈旧斑驳,是时间推移里最不受待见的沉淀物,好像所有的不堪回首都在这面小小的板子上凝聚成形。
她最终还是走过去。
迟间似乎一点都不设防,书桌上笔记本电脑与几本书凌乱散开,每处都像是在说——“随便享用”。
姜月往前走了几步,又欲盖弥彰地回头看了眼。大约是心虚吧,她总觉得玄关那边似乎有双眼睛,正不露声色地瞧着自己。
只是,怎么可能呢?
等到这天下午的时候,几天未曾联系的领班突然打来电话,要姜月去碧云天一趟。
“有大活动,没你不行。”对方这么说,言语里没有一贯的盛气凌人,竟还能听出显露的焦灼。
姜月并没有与范秋波等人闹翻,无论是出于单纯的赚钱目的还是自保手段,她都得乖乖应下过去。
按此前情况,碧云天的活动无非是有大客户莅临,所有人都要打出十二分的小心服务,但姜月向来置身事外,完成工作任务拿钱走人才是一贯的流程。
只是她今天刚踏进门,看见平时这个点空荡荡的大厅正人流往来不绝,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对劲,没等细看,领班迎上来,端得一副言笑晏晏的得意脸孔,与她印象里的忍气吞声完全两样。
“就等你了。”领班说着,拉姜月往里面走。
很快,喧嚣被墙壁挡在外面。
姜月陡然置身一条陌生的走廊,脚下是过分柔软的深色地毯,吸纳了所能发出的一切声音,将寂静延伸至一扇泛着金属光泽的门。
“这是要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领班却答非所问:“下去你先换衣服,都准备好了,等我通知。”
……下去?
姜月很快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金属门推开,入眼便是向下蜿蜒的楼梯,越往深处越暗,伴着无数鼓点敲击的回音。
“快走快走。”领班催促。
她被喊得回了神,忙探出脚。
台阶也是同样的金属质地,踩上去掷地有声,却又不是那种能叫人心旷神怡的清脆,接连的沉闷连接成一条韧性十足的绳索,一圈一圈地将人紧紧捆缚住。
而触底的尽头,又是另一重诡谲。
光影暗闪,白色帷幔从天花板垂下,在巨大的场地中间围成圆柱状,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声娇笑,定睛细看四周,却什么也见不着。
姜月蓦然升起些不详的预感。
她一直以为范秋波教导有方,碧云天最多只是内部打打擦边球,实质性的把柄绝不可能出现。
而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似乎错得很彻底。
姜月惴惴不安地去了换衣间,在看到裙子的那一刹那,总算心中定下稍许。
她的服装还算正常,虽然露背露腿,但也在容忍范围之内,手指探去裙角,细小的水钻铺满整面,捻动间尽是簌簌的响动。
眼睛从星星点点的裙子移开,又看向附近梳妆台,上面摆满的瓶瓶罐罐不奇怪,奇怪的是在最正中的位置,整齐排列着四张面具。
面具缀有层层叠叠的黑色羽毛,边缘染出一缕缕的暗红色。
时间在焦虑中飞逝,仿佛上一秒还站在碧云天的门前,下一秒就要置身于地底的靡靡之音。
可这些都影响不到换衣间,里面加上姜月总共就四人,却互相看着眼生,换好衣服后各自找地方坐着,也不怎么聊天。
“出来。”终于,领班推门,“把面具戴好。”
四个姑娘拍成列,姜月在最后,一路走一路打量两侧,可惜所经过的都是甬道,入眼只能见得墙上横一道竖一道的抽象壁画。
领班路过一扇敞开的门洞便推进去一姑娘,等轮到姜月进去,她才发现原来四人呆的位置正好是这个巨大空间的四个角落。
眼前,圆形舞台从地面抬高,只够一人站立。
“别愣着,快站好。”身后催促。
姜月定定神,刚踏上去,所有光影倏然熄灭,转而一盏射灯直泻而下,很快烫得她头顶温度飙升。
“感谢各位客人百忙之中莅临碧云天。”喇叭里传来的是机械音,带着嗡嗡不觉的电流,更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且荒诞。
姜月屏住呼吸盯着最中间的帷幔,那里同样打下一盏锃亮的白织灯,照得里面无比透亮,很快,一个纤细的人影从中缓缓升起。
“一号。”
随着这声报数,那人走出来。
姜月的瞳孔一下子缩紧。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谢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
“二号。”
“三号。”
“四号。”
……
一声声毫无情感波动的报数,鱼贯走出来年轻的女孩子,都是单薄纤细的身形,一字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