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承诺太重,顾雪岭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心中默念着雪衣刚才的话:他没错,错的,是那些荒唐可笑的人。他抬起脚,朝雪衣走近。
即使雪衣什么都没有解释,可前有方九思后有唐凌,背后还有天海家,他现在除了雪衣,还能信谁?
雪衣见他走来,满意地浅笑道:“师兄也累了吧。”
顾雪岭已缓缓走到了她跟前。靠的近了,雪衣能模糊看见一点影子,便摸索着伸向顾雪岭的手臂,扶住他时,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庆幸。
“师兄,我们回山吧。”
顾雪岭近乎木然望她一眼。
不知是否看穿了他的心思,雪衣说:“世间最莫测的便是人心,吃一堑长一智,师兄不必太过介怀。”
顾雪岭垂头不语。
这时一道剑光落下,方九思在二人身后道:“怎么,见着人了吧。”
此话听在顾雪岭耳中,叫他当即清醒过来,想起先前数次被背叛,而雪衣又这般精密计算,他脸色几变,略为苍白,险些要甩开雪衣。
可他到底忍住了。六师妹病弱,经不起他这样折腾的。
雪衣朝方九思望去,收起在顾雪岭面前偶尔露出些小女儿家的真性情,面上一端,淡然若水。
“多谢方师兄出手相助。”
“谢倒免了,你出钱我出力,应该的。”方九思看了看二人,见似乎没有起什么争执,便道:“趁其余人还未追上来,我送二位先走?”
“不必,家中自会有人来接。”
雪衣刚说完,身后两名侍女便会意点头,凝起灵力化作一只白雁,瞬间跃上苍穹,盘旋远去。
方九思也识趣,当下便笑着告辞,“那就此别过。”
说罢,他朝顾雪岭笑着眨了下右眼,似乎是与他约定了什么,或是传递什么信号,而后御剑而去。
徒留下顾雪岭一脸不解与嫌弃地看着天上那道剑光。
而雪衣所说的人也的确很快出现,还是那位在玄天宗后山孤峰小楼里为她调理身体多年的黑衣妇人,她来了后,便召出一架小型飞舟。
瑛娘扶着雪衣朝飞舟走去,预备马上离开沧海。
顾雪岭站在原地并未很快跟上,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忽而化作云烟散去,就连那两名侍女也成了虚影,末了,显出两道灵符,从末端渐渐被火光灼烧殆尽。顾雪岭眉头一紧,雪衣的符已能化人了吗?
刚才这里除了她,一切皆是虚妄吗?不知不觉,雪衣也已不是当年倔强的小女孩,她也在成长。
师弟师妹们都长大了,好像只有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顾雪岭微微一怔。
走到飞舟之下,雪衣发觉顾雪岭并没有没跟上来,便回头催促道:“大师兄,我们该回山了。”
顾雪岭眨了眨眼睛,忽而回首望向远处苍茫山林。山风扬起他的发尾与衣角,在空中幽幽打卷。
这一走,便要舍弃什么。顾雪岭心知肚明,却总归是不舍的。
直到雪衣上了飞舟,再一次催促时,顾雪岭一狠心,转身走向飞舟,每走一步,心便空了一点。
两名暗卫也趁机潜入飞舟。
来沧海时,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回去时却已物是人非。
顾雪岭靠在甲板边,微垂下双眸,衣袍被渗透入飞舟结界内的几缕罡风吹得鼓起,略有些凉意,他却定定望着云下山峦,心里空落落的。
“我们会回玄天宗吧?”顾雪岭忽然问,声音很轻,仿佛很远。
雪衣正坐在他身后平稳的甲板上,面前是一方乌木雕花矮几,几个蒲团,结界挡去罡风与云霞,穹顶星海浩瀚,手中是一壶滚烫的热茶。
雪衣倒着茶,浅笑道:“自然。”
顾雪岭回首望她一眼。似乎执意要等她再确认一遍。
“我们回山,宗主想你了,师父和师叔,大家都很想你。”雪衣很是敏锐地问:“师兄在想什么?”
“没有。”顾雪岭暗松口气,轻声摇头,“什么都没有想。”
想那么多也没用,雪衣不说,他便无法在她口中得知什么,只看这一路,是不是真的回玄天宗去。
他已经丧失了对所有人的信任,不到目的地,他难以放心。
他甚至在想,雪衣若是早有预料,为何,不早早提醒他,让他多加防备?偏等他经历了数次背叛,才告诉他人心最不该信任的道理。
或许将来有一日,他会知道真相的吧。应该会的吧。
上品飞舟日行千里,因为比之来时乘坐的万仙驿的飞舟品级要高许多,虽说轻盈小巧了些,但最多不必三日,他们便能顺利回到玄天宗。
而被遗落在沧海的叶景和宣陵要如何归来,没有人会去想。但既然其余门派一路安排了人拦玄天宗门徒路,他们这一路定不会太过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