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医院见到时倦的第一眼起,苏惟宁就知道,他是真的很讨厌和自己有过分深入的接触。
所以他拒绝告知名字,拒绝接送,拒绝感谢。
是苏惟宁自己不愿意。
他不愿意就这么和对方了断,接近也好,了解也好,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是影帝,人与人相处间那几分真假,他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似乎一旦碰到时倦,他所有的防备都会自然而然地被丢到一边。
哪怕知道对方是在装,他也一样愿意陪对方去装。
因为在这场戏里,对方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温情,都足以让他上瘾,再贪心不足。
小朱看不下去他这么折磨自己,强硬地拉着他离开:“别问了,回去!”
时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经纪人快要杀人的目光,点点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别——”苏惟宁忽然挣脱开,慌乱地拉住他的衣角,却又在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那,那你……”
时倦回过头:“嗯?”
苏惟宁眼里的光晃了晃,低声道:“你现在角色拿到了,那以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小朱瞪大了眼:“苏苏!”
时倦也怔了一下。
他转过身,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苏影帝,我当初在停车场好像问过你,你那时说要送我,究竟是出于礼节,还是想勾搭我。”
苏惟宁抓着他衣角的手倏地收紧了,在衣服上抓出了密密麻麻的褶皱。
“我那时其实是倾向于前者,不过现在看来……”时倦手里拿着文件夹,用脊部轻轻点了点男人的额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还真喜欢我啊?”
“还是一见钟情?”
苏惟宁手狠狠一颤。
“就算知道我骗你,利用你,可你刚刚是不是还想问我,能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待你?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该当朋友还是朋友?”
时倦很少笑,就算偶尔有,也大多只是为了应景而非出于本意,整个人的情绪少得可怜。
如今难得的笑容出现在他那张脸上,更是艳丽得几乎刺眼:“网上都说苏大影帝眼光高又洁身自好,出道这么多年连绯闻都没传过。”
他放缓了嗓音,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又不懂事的孩子:“他们知道你的喜欢这么廉价吗?”
苏惟宁站在原地,缓缓红了眼眶。
【宿主……】
“你闭嘴!”小朱猛地扬起了手。
苏惟宁蓦然上前,背对着经纪人,拥住了面前的人。
巴掌重重地击打在他单薄的后背上,疼得他浑身一颤。
经纪人没能收住手的力道,慌忙去查看:“你上来干什么?!”
时倦被他抱得微微顿了一下,垂眸看了他一眼。
“你如果是想出名,所以才这样……那,”苏惟宁没有理经纪人的问话,磕巴着道,“那……”
时倦半天没听到后话,出声道:“所以呢?你一句话就能改变这个结果,所以要去跟导演说吗?”
“我……”
不是这样的……
时倦轻声道:“你敢去吗?宝贝儿?”
苏惟宁嗓子一紧,忽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要告发我吗?我的殿下?】
为什么故事中的懿德太子明知道他的侍读喻翎通敌,最终却偷偷烧了证据的信件,瞒下这一滔天罪孽?
为什么时倦明知道苏惟宁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合同的结局,却还能毫无顾忌地承认自己利用对方一事?
因为在这场关系里,主导者从来都不是掌握关键的那一方。
喻翎也好,时倦也罢。
他们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所以有资本有恃无恐。
无论戏中,还是戏外。
只要在这个人面前,他就永远学不会何为底线。
时倦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男人,眸光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苏惟宁,人不能活在想象里,我也不想陪你演戏。”
“我在医院帮你一次,现在利用你一次,你不欠我了。至于其他的,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责任为你的喜欢买单。”
时倦后退一步,挣开对方拉得并不紧的手:“没别的问题,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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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也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了,还想他干什么?回去了!”小朱脑袋大如斗,见当事人走了一个,只想赶紧拉着剩下那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惟宁不知是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还是单纯的心如死灰,低低地应了一声,回头,蹲下身,去捡之前被他掉在地上的剧本。
他捏着书脊,刚一提起,书就因为脱力掉了回去。
他又捡,书再掉。
循环往复。
苏惟宁双手软得不成样子,指尖不住地发着抖,却再没力气拿起一本小小的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