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轻声道:“你曾经找过他吧。”
“以送他上帝位为码,让他心甘情愿成为一个为打压政敌而通敌的叛国者。”
“所以你才能那么清楚地知晓南宁的境况。”
“你曾经说的南宁有熟人指的就是封王。”
这天下谁人不知,大夏的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被册封成王,城府何止寸许,仿佛永远不会败。
可他到底还是在这一场博弈中败下阵来。
密密麻麻的疼痛已经由身体洇入骨头。
少年几乎要抱不住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像是突然陷入深不见底的洞穴,身前身后都看不到一丝光芒:“你一直……恨我么?”
时倦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
“我本来没想借你去解决南宁的事,可是你把我绑过来了,且处政议事从来不避讳我。用你最方便的。”
所以他便用了。
少年抿着唇角,眼前的一切被恍惚的精神割裂成无数道光怪陆离的剪影,旋转又重叠。
他闭上眼:“阿倦。”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残忍?”
若是真的因为他过去曾策反封王篡位便罢了,如今被捅回来还能说一句事出有因。
可事实上却不是。
时倦没有恨过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哪怕家破人亡,哪怕颠沛流离,哪怕被禁锢自由。
对方都不曾为这些事分去半分的注意力,更不曾放在心上。
可仍是选择了在今日将银针刺入他的心脏。
在这大夏朝中不是没有人说过容许辞残忍,因为他目无王法,因为他任性妄为,因为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便会有大片大片的受害者。
可这样的残忍是表面的。
就像荆棘丛中的玫瑰,你一眼就能知晓它危险,所以也知晓要远离。
可时倦不同。
他太淡漠太无情,很少为什么事发脾气或说出戳人心窝的话或做出行为,所以给人的第一感觉永远是内敛无害的。
可与他相对而立的你却永远不会明白,在他眼里的你其实和这路边一颗杂草没什么区别。
因为不重要,所以可以随意利用,随意伤害,上一秒还在温柔以待,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丢掉。
他甚至不会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连象征性的愧疚和不安都不会有。
因为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泥沼之上生长的不起眼的苔痕,你必须一脚踩上去,才能发现他的残忍。
一支装饰繁复的车队驶入了大夏城,车轮咕噜咕噜,一直往这京城最高的茶楼行来。
容许辞手上因为疼而逐渐变得麻木,渐渐失了力气,抱着他的手不自觉松了下来。
少年嗓音沙哑:“你之前不是问我,有多喜欢你么?”
时倦听着,愣了一下。
少年的呼吸带着疼到极致的轻颤,轻轻地道:“喜欢到,哪怕是这样,可只要你今日若是我斩草除根,我今后便一定不会放了你。”
不是放过的放,是放手的放。
南宁的车队避开百姓们的视线,一路来到二楼,敲响了雅间的大门。
领头人膝盖跪在地上,低声唤道:“公子,请随卑职回国。”
时倦腰上的力道终于松开,他抬了一下手,接住了软倒下来的少年。
容许辞彻底陷入昏迷。
混乱的意识像是缠绕在一起的线头,怎么也捋不清,在他脑海里翻滚盘旋,变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泡影。
容许辞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因为火折子熄灭在时倦面前疼到几近昏厥时,听到的那首有安抚蛊虫作用的古老的歌谣。
他被那声音拽回来,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便望见一双天生温柔的桃花眼,像三尺地表下埋藏了千百年的仙醪。
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他心里那原始的悸动早已化成绵密的春雨,一点点渗入每一寸缝隙,从此在心上再难忘却。
他将自己的心意掺进后来那段日子里,递给另一个人。
那人接住了。
却又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感谢在2021-03-08 13:35:25~2021-03-09 14:0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旺仔的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时倦踏上南宁国的帝都, 是在那年的四月末。
南宁地处秦岭以南,素日里气候温和湿润。明明是同样的时候,若在大夏本还是应注意增添衣裳避免着凉的季节, 可到了南宁, 却似乎已经能隔着燥热的空气触碰到盛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