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何家翎并不在乎她的去向,但她仍是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事,要出趟远门。而后她又编了个天花乱坠的理由,跟老李请了年假。
离开香达之前,徐俏到城中村走了一趟,趁蒋樟没醒,往他家门缝里塞了一笔钱。
她知道蒋樟手头紧,帮自己办事,免不了要处处花钱,但他从来不跟她计较,大手一挥说不用给,然后开始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徐俏只能估摸着,将剩余的工资,通过各种方式转入他的手里。
徐俏坐上火车后,没过多久,就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反复的,睡与醒之间的折磨中。
火车内没有暖气,温度也很足,不至于害冷。比较难过的是,车上实在是太挤了,胳膊挨着胳膊,脚对着脚,人是不能完全舒展开来的。徐俏只能缩成一团,尽量不让自己东倒西歪。
耳边尽是火车哐啷哐啷压过铁轨的声音,以及高高低低,略微有些差异的乡音。徐俏迷迷糊糊的,听得并不真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徐俏才彻底回过神来。她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睁眼,就见对面的大叔捧着桶红烧牛肉面,吸溜得正香。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今早着急忙慌的,她都忘了要到便利店里买点吃的上车了。
恰好此时有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脚收一下啊,来,啤酒饮料瓜子花生米碗面……”
徐俏叫住乘务员,要了两个茶叶蛋和瓶矿泉水。就着白水,两个鸡蛋很快落腹,稍稍填补了她那叫嚣的胃。
徐俏坐的是靠过道的位置,脚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但没有一样是她的。她挪了挪腿,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从上车到现在,她已经在这坐了将近六个小时了,脖子大腿屁股由此遭了罪,又酸又痛。
然而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倒腾,她无奈起身,穿过拥挤的过道,来到车厢交接处。
窗外是黑到化不开的夜,什么也看不清,徐俏漫无目的地看着,脑袋空空,纯粹是在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毫无预兆地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徐俏摸出来看了眼。在见到那三个字时,她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何先生?”
话音一落,徐俏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她当耳旁风,一刮而过,问他,“在干什么呢?”
何家翎瘫坐在沙发里,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电视机,里头放着无声的喜剧,他淡淡地如实答复:“看电视。”
“什么片子?”
“不知道。”
徐俏笑笑,转了个方向,背抵着墙,“吃过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
何家翎似乎吝啬每个字,简言意骇道:“不想。”
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徐俏又问:“那你换药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换?”
就在徐俏以为何家翎又会回她“不想”时,他却轻而慢地说了声,“没人帮我。”
徐俏恨他是块木头,“那去医院啊,你这样下去,过两天就会发脓发臭,多可怕啊。”
回想起何家翎后背上的伤疤,以及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徐俏不由猜测,他原先挨了打了,是不是也是这样放任不管的。可他有爸有妈,虽然当爸的不像话,但那温温柔柔的亲妈,难道从来都不闻不问吗?
隔着衬衣摸了摸自己腹部上的疤痕,蓦地,何家翎很突兀地笑了一声,“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徐俏脱口而出,“诶,何家翎,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说完,她便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
然而何家翎并没有觉得不妥,他眼神失焦地盯着面前的哑剧,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你那边好吵啊……”
徐俏扫了眼车厢,此时正值饭点,大伙儿手里拿着各色吃食,天南地北地聊开了。她笑了笑,说:“我现在在火车上,人比较多。”
“你要去哪里?”何家翎问得漫不经心。
徐俏打着哈哈,“乡下,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这么突然?”
徐俏一本正经地说:“生死攸关的大事”
“呵——”何家翎身子一侧,整个人躺进了绵软的沙发里,他压低声音,轻轻笑道:“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明明周遭吵吵嚷嚷的,可徐俏莫名觉得自己这处格外安静,隔着手机,她仿佛能听见何家翎呼吸声,似有似无的,一点一点钻进了她的耳里。
徐俏扭过头,望向车窗上那满含笑意的脸,瞬间蹲下了身子,心惊胆战地不敢再看了。
何家翎等了良久,等来一阵死寂,他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