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你既不顾谢家门楣,执意要娶一个不知来路去向的江湖女子,为何不拿你的终身大事为谢家添瓦加转?”
傍晚时分,一枚山长令交到了谢宝瓒的手里。
她拿着那枚山长令,趁着夜色来到了谢家。
二门口,老太太亲自领着两个儿媳等着,还有谢宝喜,看着谢宝瓒从马车上下来,一干人曲膝跪下去,她心里五味陈杂,两腿一软,虽不甘愿,但只能顺势着地。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谢宝瓒一手扶着老太太,另一只手拉着卢氏,短短时日不见,老太太原先的花白头发,如今已成了满头银丝。卢氏瞧着也憔悴多了,两鬓斑白,看着谢宝瓒,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流泪。
回到朝晖院,一切依旧。
在正屋门口的时候,谢宝瓒便吩咐楼珠等人,“我和祖母母亲有话要说,童嬷嬷进来服侍就好,你们在外面等着。”
既然谢宝瓒都不带人,老太太和卢氏自然不会让下人们跟进来。
两人要请谢宝瓒上座,谢宝瓒执意不肯,依然和从前一样,拉了老太太在上首坐着,“范夫人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恩怨的。我自己生死都无所谓,连累无辜之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宝儿,你别怪母亲,母亲那天也没打算要你为难,是范姐姐她太快了。”
无论说多少,都无法消除卢氏那会儿心里头一瞬间的犹豫了,而这一丝犹豫,将血脉这种东西存在的差异放大了无数倍,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但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处处都还留着她曾经的气息,谢宝瓒已经无法再对眼前这两个人执着过去的那些恩怨了。她毕竟还要往前走,未来的日子还等着她。
谢宝瓒拉起再一次要在她跟前跪下的卢氏,她双膝忍不住落地,“母亲再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哪怕卢氏对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又有什么资格要卢氏的性命呢?用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终究是无德之人。
卢氏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谢宝瓒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女孩儿多娇贵,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边说,她边揉着谢宝瓒的膝盖,一如她曾经把谢宝瓒养得那么珍贵。
卢氏的确想要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的确把谢宝瓒当自己的女儿在养。她恨谢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好好的女儿,因为这些本不该拿到闺阁来说的政事而对谢家,对她这个母亲心存芥蒂。
她也无数次想,若谢宝瓒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该有多好!
“宝儿,家里的事,你大哥跟你说了吧?老家的祖屋要修,这一路过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时间,回去了正好赶上好季节把屋子修葺一番,祖母怕是看不到你出阁了。”老太太说着眼里都含着泪了,“你打小儿,祖母就盼着能看你穿上嫁衣,可真到了这一天,祖母还是不忍心,我的宝儿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啊!”
谢宝瓒眼里溢出泪来,扑到了老太太的怀里,“祖母,将来我要是去江南,就去看您!”
“好,那我就努力多活几年,我还要看到我的重外孙呢!”
钱氏和谢宝喜还在门口等着,谢宝瓒想起钱皇后,昭武帝死了的那天晚上,她就一根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梁上,和昭武帝同一天入了昭陵。
但钱氏,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哪怕是南边传来消息,说是司灵霄怀孕了,看怀相,估摸是个儿子,她也只有高兴,还对谢宝喜道,“阿弥陀佛,你父亲终于有后了。”
这心得有多宽!
“宝儿,你回来,祖母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老太太有些为难地开口,“你二婶不想跟着我们回江左去,要请离回钱家去,你二妹妹,她想带在身边,在京城帮她找个好人家。我和你母亲的意思,当初,也是祖母糊涂了,才把司姨娘送到南边去的。”
谢宝瓒明白了这层意思,钱氏肯定是不愿离开京城,就为了谢宝喜也不愿离开,她将谢宝喜留在京城,可以凭以前的人脉,找个权贵子弟嫁了,也比去江左嫁个乡绅强。这是她的条件,她留在京城,把嫡妻的位置腾出来。
真是生意人啊!
而这样一来,谢宝瓒看在谢家的份上,将来就不能不顾谢宝喜的婚事,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随便一指,都能解决谢宝喜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
老太太也明白,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委屈儿子了。与其说她老糊涂了,不该把司灵霄送到南边,不如说她当年不该心偏得太离谱。
谢宝瓒答应了下来,“祖母放心吧,看在二叔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管二妹妹。”
不是看在二叔的份上,而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