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的恐惧,到现在的平静面对,他长大了,已经学会将自己置身事外。
他会好声好气地转移话题,但是他不愿意安慰吴芳,更不愿意去劝秦达楷。那样做会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即使父母看上去那么的无助悲伤,秦深也不愿意伸手去拉他们一把。
是他们亲手把年幼的秦深推远的,推到一个很远很远的距离,是当年的秦深不管怎么大哭伸手索求都无法感受到父母怀抱的距离。
当初你们的冷漠,现在还给你们。
不要把你们痛苦的根源算到我头上,分分合合都随你们,与我无关。
秦深如吴芳所愿,变成了跟秦达楷一样的,冷漠的人。
吴芳自己抹着眼泪站起来,低垂着头,缓步走到餐桌边坐下。
秦深眼角余光往客厅里瞟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继续夹菜吃饭。
“你跟你爸一样无情。”吴芳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
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在半路停了一下,又继续落在桂花山药糕的盘子里,秦深夹了一块糖霜最多的山药糕,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小深,你不会拥有爱情,就像你爸一样。”吴芳扒着碗里的白饭,“因为没有人能受得了你的冷漠。你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捂不化,我捂了几十年都没捂化......”
一块山药糕吃完,秦深又夹了一块儿,没吃,放在身前的骨碟里,“妈,你今天叫我回来是想告诉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情?还是告诉我我爸没有爱情?”
吴芳放下碗,精致的嘴唇半张着,怨恨地看着秦深。
“我有没有爱情不用你操心,”秦深说,“至于我爸,他有没有爱情你最清楚,也不用告诉我,我一点儿都不关心。”
“秦达楷!”吴芳忽然把筷子一甩,大声叫起来,“你来看看你的好儿子,你听他说的什么话?我白生他白养他了......”
餐厅里开始回荡吴芳喘气哭泣的刺耳声音。
秦达楷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餐桌边,表情威严,“小深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妈?”
秦深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成人世界避重就轻的虚伪,不想看,低头吃了骨碟里的那一小块山药糕,揪过一条雪白的餐巾擦擦嘴角,“我吃饱了,你们慢点吃。”
说完起身,轻轻把餐椅拉开,转身再把餐椅推回原位,“我这段时间挺忙的,就不回来住了。”
说完抬头看了秦达楷一眼,抿抿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上楼。
“秦深你给我站住。”秦达楷吼了一句。
秦深依言停下,站在楼梯口,转过身去面对他爸。
“你最近在搞什么?”秦达楷问。
“跟您汇报一下,”秦深笑笑,“我在找人。”
“你找什么人?”秦达楷警觉。
“跟您在找同一个人。”秦深压低声音,朝吴芳的背影瞟了一眼。
“你......”秦达楷脸侧的肌肉抽动,浓眉竖起,“你给我立刻停手。”
“哈,”秦深笑地毫无温度,附耳过去,“爸,您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也是在帮您吗?您不想尽快找到那个人?那个人身上说不定还藏着别的惊喜呢?比如我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你给我停手,听到没?马上,立刻。”
“我可以停手,您拿东西来换。”秦深说。
“呵——”秦达楷怆然一笑,“我们父子两的关系弄成这样,你不觉得悲哀吗?小深。”
“我不觉得,”秦深腮骨明显的鼓起,透过脸侧薄薄的皮肤可以看出他牙关咬的有多紧,“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互相折磨,挺好。”
秦达楷眼里冒着火,“那你想要我用什么来换?”
“我要协会废止一条规定。”秦深扬扬下巴。
“哪条规定?”
“妖必须脱离妖籍才能跟人结婚的规定。”秦深平静道。
“不可能,”秦达楷咆哮起来,“这条规定永远不可能废除。”
早就料到秦达楷会是这种反应,秦深无所谓地耸耸肩,“爸,我们两算是谈崩了。”他转身往楼上走了。
“哗啦啦——”楼梯栏杆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摧枯拉朽地倒了一片,木屑纷飞。
不知道是这对盛怒的父子中谁的杰作。
秦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下一分钟,一道嚣张的金光带着呼啸从二楼卧室的窗边腾起,直冲云霄。
易浅给秦深打通电话的时候,秦深正垂头坐在丹朗峰顶的一团云上,长腿曲起,手腕无力地搭在膝盖上,几缕黑发垂在额前,寒风把这团云吹地飘摇欲坠。
秦深把腿往里缩了缩,随着这团云飘飘荡荡,仰头让风扫过自己的脸,山里的风冷地像小刀子,秦深被吹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