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女人让我看见这些记忆,我差点都要忘记,孟婆也有这么对我守之以礼的时候了。
「你在做什么?」我蹲下/身来。自从穿进小孩的身体后,我就变得非常有同理心,每次跟有黎日雄外貌的孟婆讲话脖子都好痛。
「没、没什么。」
孟婆摇了摇头,他看了眼一身正装的我。
「王爷……要出远门吗?」
我摇摇头,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许久没见到小时候的孟婆,他现在都不给我摸头了,虽然是幻影,趁机咖点油也好。
「不,我没有要离开。倒是你,在醧忘台那里学习得怎么样,好玩吗?」
我站起身来,对他伸出手。小孟婆看起来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把手交到我的大掌上,和我手牵着手。
「嗯,满有趣的。可、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人。」
「有什么觉得烦恼的地方吗?」
我牵着小孟婆在庭院里散步,一边享受幼时孟婆软萌易推倒的触感,一边思考着那女人的目的。
「倒是没有。但是有时候,会有点难过就是了。」
「难过?」
「嗯,毕竟……是那些亡魂人生最后一程,通过了醧忘台,那些人的生命就真正终结了,这种时候,感觉亡魂做出什么请求,都会很难拒绝,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为他们实现,但有时候无法尽如人意。」
这不是我的记忆瞎掰,是真的孟婆十岁时说出来的话。我当时就觉得这员工非用不可,绝不能放过这个人才。
「王爷,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小孟婆仰头问我。
「什么事?」
「王爷……曾经爱上过什么人吗?」
我感觉小孟婆抓着我的五指紧了紧,我叹口气。
「没有。再怎么说,我是神仙,神仙和凡人谈恋爱总是不太好。」
「怎么说……?」
「我不会老也不会死啊,但我要是爱上哪个阳世的女人,不出十年,她就会开始衰老、开始有病痛,再过五十年,搞不好就得到地府跟我报到了,这样不是很尴尬吗?」
「那跟同样是神仙的人呢?」小孟婆又问我。
「这也有点不太行。你看嘛,这圈子这么小,比如我和西王母谈恋爱好了,隔天一定传到连天帝都问我什么时候发喜帖了,再比如我跟白判,到时候性别评议会一定马上来调查我,怎么想都觉得很烦。」
我看孟婆低下头,知道他正拚命转动小脑袋瓜。连这点也和我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那王爷……曾经喜欢过我妈妈吗?」小孟婆终于直接问出了口。
我微闭了下眼,该来的总是会来,是祸躲不过。
「……我很喜欢你娘。」
我沉思良久,说出了一直深埋在我心口的答案。
「她长得很漂亮、胸/部又大、五百岁了身材还跟二十岁少女一样,脑袋转得又快,做为地府员工,她法力高超、做事利落,更难为的是不拖泥带水,酒量也很好,跟她在一起喝酒聊天,一刻也不会觉得无聊。」
我感觉某个人透过小孟婆的幻影,直直盯着我,我又继续说。
「我听到她和凡人生小孩时,老实说心里满不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一直以为会待在自己身边的事物,忽然就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那样,怎么说,就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小孟婆依然没有动作。我像要说给自己听似的,微微扩大了声量。
「如果她直接跟我说,她喜欢我,要我跟她过一辈子,我搞不好也会点头。」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突然就下凡去、突然又抱了个孩子回来,又突然把孩子丢给我。我不知道……或许我真的是个迟钝的人,因此错过了很多东西。」
「但我再迟钝,也有心有感情,她这样做,让我很受伤,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在意,已经被伤害的心情也无法复原。」
「所以我没有办法真心喜欢上她,那时候没办法,现在更不可能。」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感觉王府周遭的景色逐渐暗沉下来。但阴曹地府没有四季、没有日夜,永远是那副样子。
我想说不定就因为这样,我和那个女人,才会都变得如此麻木。以致于明明都在彼此身边,却这样轻易地错过了。
王府的场景逐渐崩解,我眨了下眼,发现自己置身于地狱谷上的纳凉亭,就是我和孟婆的娘分别前夜,最后一次把酒言欢的地方。
我抬起头,看见那个穿着艳红纱衣的女子,斜倚在我身边的躺椅上。就连动作,也和与我分开那时一模一样。
我叹了口长气。
「所以孟婆……思存的父亲,真的是城隍爷?」
对于她终于愿意现身跟我见面,老实说我还真松了口气,这幻境看来非一朝一夕所构筑,里头法力错综复杂,以我的道行,可能还真得费点功夫才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