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不多时,孟婆便抱着他的细软,来王府寻求我的庇护。
现在回想起来,孟婆早知他娘有此打算,所以看向我的目光里,半带怨怼、半带无奈,泪水还在眼眶内打转,彷佛是我逼着他娘跳转轮台似的。
目击的鬼差还跟我说,孟婆的娘,没喝孟婆汤就跃下转轮台。
我本以为孟婆的娘是在地府有什么不愉快,有什么过不去的节,才选择去阳世投胎。先前私跳转轮台的那个女仙,就说过想忘记一切,因此先饮了孟婆汤才跳下去。
如果放不下过去的一切,又何必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
我又想起乌判给我的影片中,陈诗雨那回眸一眼。
那个眼神,旁人或者不懂。但我看得分明,那眼神,和当年孟婆娘在纳凉亭里,问我「你曾后悔生而为神吗?」那时,如出一辙。
孟娘,你后悔生而为神吗?
你后悔的,究竟是什么……?
我在孟婆的怀抱中惊醒,才发觉我和他已到了城里。
时值深夜,大雨终于停了,地上都是一滩一滩的水洼。孟婆在城隍庙附近停了机车,带着我走向庙门。
夜晚的城隍庙,和白日又十分不同。白日的香客俱都不在了,表区大门紧锁,只有香炉里的余烟袅袅,窜出了围墙,更添几分阴森。
我们两个绕着城隍庙外墙走,一路走到表区庙门前。庙门是上锁的,这也是当然的,但这难不倒我,我用脖子上的令剑碰了庙门上的大锁,锁便自动剥落。
孟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我想他是不是在思考,如果带我去抢银行,应该可以赚一票之类的。
我带着孟婆穿过已无香客的香堂,来到先前来过的里门前。
城隍专司阴阳两界事务,也因此到了夜间,有些庙宇会开放里门,专供滞留阳间的好兄弟申办阴界事务。
白天见到的那两个门神已经不在了,多半是下班了,大门深掩着。我用法器碰触门板,却毫无反应。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虽然我现在法力受限制,能感知到的事物有限,但我能嗅得出,这间城隍庙和我先前白日来时不同,有什么躲在暗处、蠢蠢欲动。
我看了身后孟婆一眼,他一脸不明所以,但大约是我看向门神的表情太恐怖,他开口问我。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我沉思着,如果我所料无错的话,以孟婆现在的能耐,闯进去相当危险。
要和神明对着干,就算只是借了凡人肉身的神明,但孟婆一介凡胎,天眼未开,连神或人都分不清楚,亡魂也看不见,就像裸身站在暴风雪里一样,遇上了妖异之物,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话说,我能使用……像是法术之类的东西吗?」孟婆显然想到同样的事。
「现在当然不行,但前世的你应该是可以,虽然我没见你用过。」
孟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是半个神,你娘孟婆神,是我见过最会使用幻术欺骗凡人的神明。你既然继承了她的血统,按理说应该是也能使用才是。」
我歪了下头。「但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真没见过你使用幻术。」
以前孟婆的娘还在时,我还真是被她骗得团团转。幻术可以假乱真,要比喻的话,就像是阳间的虚拟现实一样。
比如孟婆的娘曾经用幻术,骗我乌判被不详人士被搞大了肚子,还真的让我看到乌判怀胎九月的样子,那景像之惊悚,害我差点要提笔写性平报告。
「我是有教过你几招,像是瞬间移动、茶壶自己倒茶啦、公文自动盖章之类的省事法术,你也操作得不错,所以也不是没有法力。但你就是不用你娘传承给你的那些法术,可能是因为前世的你很正直吧,不想骗人。」
「我为什么会忘了地府的事情?忘了你?」孟婆又问我。
我看了他高大的身形一眼。「因为你喝了孟婆汤。」
「孟婆汤?」
孟婆眨了眨眼,「……我不就是孟婆吗?孟婆自己可以喝孟婆汤?」
「当然可以,所有转生或投胎的人,都必须饮下孟婆汤,才能来到阳世,没有例外。」
「但你就没喝。」
我瞪了孟婆一眼,没想到他在这节骨眼如此重视逻辑。
「我是阎罗王,孟婆汤就是我自己设计的制度,我不爽喝当然可以不用喝。」
我用「我是老板我最大」的口气说着。
「何况当初我也有问你要不要喝,是你自己坚持要喝的。」我又说。
「孟婆汤,是我自己喝下去的吗……?」
我点点头,孟婆看了我一眼,表情显得困惑,但我不知道他在困惑什么。当初他这么毅然决然地饮汤,我还内伤了一下,想说原来我这么不值,他竟然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