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43)

丁教授先看出老二是喝醉了,张罗秋妈准备房间,“我说什么来着。那个酒就是不能贪杯,赶紧睡一觉,晚上还有的喝呢。”

房间还是他原先住的。长久不住的缘故,四处都罩了防尘罩。

秋妈简略一洒扫,就让顾岐安歇进去了。

梁昭扶他上床。而人前饮醉的人到了她跟前又另一副面孔,精神得很,或者就是借酒撒泼。

某人半坐着,额头抵住她的,扽她的手来到领带上,要她帮忙解开,“老婆……”

就这两个字成了他确实醉酒的证据。

因为素日清醒之下,他鲜少这样喊她。

梁昭不应,顾岐安就自顾自地,晃荡且凌乱地说些昏话,关于父亲,也关于大哥。

人躺倒的瞬间连带着她也趴伏下来,耳朵贴在他心跳上。忽而,顾岐安幽幽地问,“你想要孩子吗?”

“你觉得我还有心思,或者勇气要吗?”

“……”

听话人不作声,只是手掌似有若无地摩挲她后颈。末了突然扳着她的脸朝上,拉梁昭到平齐,也拉过被子盖住二人,热烫烫的气息淬着酒气般地送进她耳中,“陪我睡一觉。就这么睡不会怀孕的……”

这什么孩儿话!梁昭再端着,嘴角也禁不住破功出笑意。

她冷不丁被某人扯疼了头发,蹙眉抗议间,抬头望到他异样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站在汹涌人潮里,张张面孔辨过去,都不是所找寻之人的那种彷徨,以及失落。

下一秒,酒气浇在她脸上,顾岐安张狂地来找她唇舌。

梁昭即刻躲开了,也下意识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嘛?!”

想当然的一个问题。问完她也觉得很莫名,更莫名的是,她顷刻间对丁教授那句俚语有了另一番释义:

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一盘苋菜水,请务必,别将它当成是血。

第18章 -18- 毛毛

“毛毛。”

醉醺醺的人这样喊她。即刻, 梁昭就把荒唐的念头择了出去。

这是她乳名。但知道的人不多就是了。

梁昭满月那年,外婆请银匠打了副长命锁,镌上乖囡的生辰八字及乳名。乳名是外婆当场现取的, 都说贱名好养活,这个名字寄予着她最朴实的愿望。

确实怪朴实的, 朴到乳名主人识事后就开始嫌弃。

有一天,哭着跑回家让谭主任改,或者干脆不给叫了。

细细一问才知道,是隔壁顾小二养的京巴也叫毛毛。七八岁少年郎,天天无事忙就遛狗, 毛毛长毛毛短, 毛毛你又随地大小便!

彼时梁昭不过一个奶娃娃, 能懂什么, 听到人喊就果断回头。几次三番,狼来了一般,才明白不是叫自己。

于是向父亲投诉:我怎么能和狗同名呢!

打那以后,梁昭官方认证的乳名或者昵称只有昭昭。而那个黑历史乳名,连濮素和顾铮都不晓得。顶多是梁女士气狠了,翻旧账般地喊她, “梁毛毛!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好吧。普天之下所有父母批发的傲娇话术:你是四脚吞金兽, 是狗,是白眼狼……骂完继续养。

大概心口不一是成年人的通病。而梁女士尤甚,梁昭车祸到出院那阵子,她嘴上把姑娘啐得猪狗不如,动辄就说,你去找你爸吧,那么上赶着作死, 我由你去。

结果大到看护小到打饭都是她在顾。回头一听纪主任说预后良好,梁女士放下水瓶就跑。梁昭追出去,才发现妈妈蹲在楼梯道大哭。

母女俩这么多年的心结也是误解,都认为彼此足够坚强,疏忽了关心及交心。

潜意识里好像认定,连顶梁柱去世都能挺过来,又有什么扛不住?

而那次,梁女士从濮素口中得知昭昭实习时买基金赔钱的事,顾铮疑似婚变的事,因为前夫被公司变相制裁的事,所有的种种,才知道姑娘瞒了她那么多。梁瑛瞬间懊悔也心疼极了,哭着问梁昭,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这些妈妈都不晓得……

梁昭说,她一直以为报喜不报忧才是最大的仁慈。

也不想看到素来坚韧的梁女士为她难过,仿佛复刻了谭主任出事后的反应。

她明明向爸爸发誓过的,我一定照顾好妈妈。不让她一个人哭,有朝一日你们地下重逢,梁瑛会全全整整地再嫁给你。

找到你,千千万万遍。

-

四目相对里,梁昭拿手盖他嘴巴,“谁准你喊这个了?”

顾岐安的呼吸绒绒吹在她掌心。良久,揭开来捉在手里,“你猜我喊的时候脑子里是什么?”

“你敢说……”

“毛毛是小狗。”

有人不仅敢说,还一语双关。梁昭气得,包袱都没了,气鼓鼓地上手掐他耳垂。先前他怎么玩弄自己的,如数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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