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157)

前排小钱翻白眼,这里还有个人啊!

梁昭为难极了,她早该知道这人的,不沾酒是祖宗,沾了就是祖宗的祖宗,“我真不想去。”

顾岐安收手报臂,傲慢冷哼,“认床是借口,你一年有三个季节都在出差的人还能和酒店过不去?”

随即又哄她,所以,说到底是不想面对我父母,对不对?

梁昭默认。

“可你早晚要面对,”他略一使劲就拽她上车,拎鸡仔般地,按她坐在身边。

倾身阖上门后,二人面对面在光影里。顾岐安说醉话,“你总埋怨我把意愿施加给你,让你不情愿也不自由,可是我要怎么办呢?你总是不主动,不戳不动,一戳才蹦跶……”

梁昭还嘴,“那是蛤/蟆!”

“你就是。”

“你骂我!”他挨得过分近,睫毛根根分明,她没好气地躲开脸。

偏偏黏人精又追上来,贴着她颈侧说,是骂吗?我怎么敢骂你?今时今日的梁昭不简单呀,我把她供到菩萨头上都来不及……

无比委屈的口吻,倒让梁昭破功一笑,又拿起乔,“嗯,谁知道你对几个女人说过这种话!”

“只有你。”天地良心!顾岐安抬起头坐直身子,一手撑在门边围困她,严肃声明,这么肉麻的话,他从前才不稀得说。

“那现在怎么稀得了呢?”

他看着她眼睛,片刻,不无受挫地叹气,“说你傻,你还真不带脑子。”

其实不消理由,

有些言语越含蓄、越点到为止,越出真味。

真味是什么?

像六个月以来,顽固附着在记忆里属于家的纹理;

像眼前的她,从呼吸里淡淡的甜,到发梢间浅浅的木调香,于他都是失而复得之感;

像这个年纪,失去一些人、泯然一些事、翻滚一些红尘,方才领会到,有个补救的余地该多难得。

顾岐安说,有句老话:三搬一火。

搬家三次就相当于一场大火烧尽全部过往云烟。而他有限人生里,工作后搬出老宅、离婚后搬出家,再来一次,

或许就真的无以回头了。

“无以回头的意思,就是连你也会从我过去的生命里销声匿迹。”

车一路向北,夜空像匹偌大的孝纱披住憩息的村庄。他说这话的时候,容颜在光影里忽明忽昧,那份真诚,如假包换,“当我预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并直觉自己不愿它发生,就该醒悟,我得做点什么。”

比如及时止损于未然。

梁昭任由他拽着手,半真半笑地反问,“那倘若我不提离婚,不迈出这步的话,你岂不是一辈子都醒悟不能?”

人啊,失去方才当惜的贱胚子何时能改改?

“不破不立。”

顾某人说,这四字诀普适世上许多事,“不离婚,终日困在死局里,我们只会不停地闭循环,难见天日;

离了,拨雾见晴,死局才能当活局解。”

那么梁昭又要问了,“婚姻到了分离才能拯救的地步不可悲嘛?”

“宁肯委曲求全、貌合神离,互相猜忌互相绑架彼此的人生,比离了更可悲。”

“那怎么知道,再来一遍,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去香港这阵子,梁昭反省这段婚姻,总结出的最大弊端就是,他们皆是不适合被契约型关系捆绑的性格。

尤其她,连败两场后,她已经不会怨天尤人了,反倒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说白了,轴也好,要强也好,哑炮般内向也罢,无疑都犯了婚姻经营里的大忌,“反之,从这段关系里解除缔结之后,我们再面对彼此的时候,要远比从前轻松也自在得多……

不是嘛?”

顾岐安虎口拨过她下颌,指腹在她颊边似有若无地摩挲,“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适合结婚?”

梁昭歪歪头,“嗯,可以这么说罢。”

才说完,就见某人丢开她下巴,收回手靠上座椅,偏过头去。

像不耐烦多听,也像生气。总之,肉眼可见的臭脸。

梁昭转转眼珠子好笑,干脆由他去。

直到车子快到镇上,前方豁然有光,那假寐之人终于熬不住般地回过头来,于黑暗里窥视她,看她划开车窗濛濛的水汽写了个“厄”字,末尾一笔带些力。

竖弯钩成竖提,就成了“顾”的左偏旁。

娟秀笔画洇在潮湿里,浅淡得像随手涂鸦,

拓在他心下,却重得如同一抹手掌印,一记自在不言中的蹙眉。

“昭昭。”

“嗯?”

“我不会放手的,”他拎着她坐到腿上,“短期内你不想复婚也好,或者,这辈子都这样也罢,都休想再让我放手。”

梁昭慧黠地弯弯眉眼,“据我所知,顾先生实在不是个有耐力长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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