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14)

老纪在这事上,还是主张顾岐安要想好,且不论生命价值高不高,你得想清楚为个孩子赌上余生,值不值当。

“无论如何,孩子可以是一个家庭的果,但不能是因。”

“还有,你心里那处腾干净没?”

对话到此,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地各自缄默。顾岐安最终也没透露他具体怎么想的,更没说,他甚至有个极为荒唐的打算,

就是如果能在这个档口拿结婚当背书,要老爷子答应他去技术交流,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横竖,他自己是没所谓什么着落了,感情或家庭俱是。

所以老纪口中的堵上余生,在他眼里就谈不上。没有押注的筹码,又何谈输赢、值不值当?

-

着床将将6周,腹部B超下可以看见一个妊娠囊回声团。

梁昭作为外行人来看,很神奇也很微妙。那种心情不亚于某天偶尔路过晒台,发现随心插的一根百合成活了,在奋力生长、吸收阳光。天知道她从前有多讨厌小孩,逢年过节小鬼头来家里都避之不及那种。

可是真当他/她盘根错节地在自己体内落脚,合成一个命运共同体,她的每口呼吸都有他/她的一部分,这个小生命共享着她的苦乐哀喜,

那感觉是顶不一样的。

梁昭还记得以前看过的一首诗:

出生前,我在天上挑妈妈。

看,只挑妈妈!意思是爸爸随便!

顾岐安全程在边上陪同,时不时从专业角度和老恩师交流。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孩子目前挺健康。

检查停当,梁昭起身穿衣裳,某人不知出于本能还是情感投射,伸手在她腹上贴了下。全掌抚摸的手势,

梁昭见状抬头,恰好同顾岐安低垂的目光会上。

“怎么说?”阒静里她拷问他。

“你太瘦了。”

“……”谁要听这个!

最后是顾岐安深深觑她一眼,分明目光里暗藏许多话,到头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整好衣服,她脱在床边的鞋子,不当心被他踢远了,

始作俑者便打横抱她下床,稳稳落在鞋上。

“你真的太瘦了,这下得多吃点。”不管她爱不爱听,他只有这句话。

*

从医院回来,梁昭中饭也没动就回房间呼呼大睡了。

体质因人而异吧,她倒是没见怎么害喜,只是食欲剧减而瞌睡剧增。睡前,还隐约看见Miranda发来什么消息,但眼皮打架得不行了,就偷懒搁置了。

隐隐约约,梦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忽听得有人嗓门极大地发难,

“梁昭!你给我起来!”

睡着的人醒豁眼间,就见梁女士拿着个手机在她面前,屏幕上显示通话中的对方备注:

丁绮雯。

丁教授的名字。

第7章 -07- 三茶六礼八抬大轿

不等这边有反应,那头免提里丁教授说,我就先挂了,你们娘俩好好聊,别吵。

随即嘟地一声,像甲方高层打断他们简报的无情掐秒,

梁昭跃坐起身彻底清醒了。

醒来看见梁女士那张脸煞白的,介于盛怒和失望之间,呼吸牵扯着胸脯不停起落。

印象里,梁昭很少见妈妈气成这样。唯二的两次,第一次是高二某天晚读下课,原本和梁女士说好来接女儿的谭主任临时有事,友院那边急需人手增援,就放了鸽子,乖囡囡迟迟等不到人,干脆一个人步行回家的。她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但就是想让爸爸得知的时候,会抱歉或者忏悔。同时,她又不想表现得太卑微怯弱,走夜路而已,有何可惧的?

当真出了什么事,该痛心疾首的也不是我呀。

第二次是和顾铮结婚之后了。二人偷偷领证的,彼时梁昭对这个年长自己十二岁的成熟男人,懵懂也好类似陈婳那样的慕强也罢,都是孤勇般地眷恋。顾铮与她求婚,梁昭想当然就答应了,仓促地跑去登记,事后好几周梁女士才知晓。

两次以及这回,梁瑛愤怒的点似乎都大差不差,你为什么总干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事?

无论何时何地,父母应该拥有孩子的第一知情权。从小到大,梁女士也是这么教诲昭昭的,原生家庭什么意思,就是它再好再歹、家里几口人,都是凡事要共同面对、参谋的集体。

老师、朋友或者爱人,说白了不过是些局外人。

更何况谭主任不在了,你有什么情况不第一个和我报备,那我这个妈妈当得意义何在?这个家于你名存实亡了呗!

“可你呢,有哪一次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梁瑛气到甚至用食指戳梁昭的眉心。她的女儿,一手从当初的精豆子拉扯到现在将近30岁的人,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十指连心的唯一指望与心血……这么多形容词都换不来一份首发知情的资格。还要一个外人来知会她,你家昭昭怀孕了,怀的是我儿子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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