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傅承禹叹了一口气,他伸手去端药碗,雪白的瓷器和漆黑的药汤形成鲜明对比,刺目得很。
屋子里只有汤匙和白瓷碗底碰撞的细碎声响,苏看柳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你喝药就不能老实一点?那药早就凉了,还吹呢。”
傅承禹说:“苦。”
大多数情况下,苏看柳对他都没什么脾气,她只是看起来不宠这个儿子,但是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冷了更苦,快喝。”
苏看柳板起脸来故作严肃的样子让傅承禹笑起来,他皱着眉头把一碗苦药汤一饮而尽,露出只有在苏看柳面前才有的孩子气来。
苏看柳无奈,主动接起了方才的话茬:“ 你现在是怎么看陆远思的?”
“什么怎么看?”
傅承禹把药碗放下,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没看苏看柳。
“你别装傻,”苏看柳太了解自己儿子了,她让傅承禹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慢慢说:“当初你遭人陷害,要和陆远思成亲时我就说过,你若是不想要这桩婚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是你没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远思是打开乾元钱庄的一把好钥匙,你自己看不上乾元钱庄,却也不想别人拿到,更何况陆远思生性懦弱,你娶回来放在府里,要比不知道娶什么女人都要好,所以哪怕我告诉你不要拿你自己的婚姻来开玩笑,你还是接受了这场赐婚。”
苏看柳说得全对,傅承禹却没接她的话,毕竟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各种巧合撞到了一起。
傅承浚的生辰,他于情于理都要到场,一个大意就中了招,谁能想到会有人想将他和傅承浚的心上人凑到一起呢?
当他在被锁死的屋子里发现昏迷且衣衫不整的陆远思时,其实傅承禹有一万种办法离开,但是他没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看似对他处处不利的婚姻,是在他的纵容下才开始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陆远思换了一个人,他原以为可以放在家里好生将养的财神爷,关键时刻还能作为傅承浚的软肋的吉祥物,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他原来的计划打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呢承禹,你是怎么想的?”
傅承禹说:“与原来没什么不同,若是她还想当瑨王妃,我自然不会伤她。”
“就仅仅如此吗?”苏看柳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她承认因为狗皇帝的原因,她很少教导傅承禹,但是却没想让他变成这种和他爹一样的混蛋。
“承禹,我从前不支持你争抢皇位,和我不同意你娶陆远思是一样的,只要你还肖想着那个位子,就注定没有安生日子,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可以随意置换的货物。如果你一辈子都碰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许仅仅只是不支持罢了,但现在不是,承禹,你和陆远思生活在一起,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如果为了权利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而选择联姻的时候会怎么样吗?”
傅承禹想说想过,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婚姻当成过自己的所有物。
可是他说不出口,只能抿着嘴沉默。
苏看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没有想过,但是你可以看看你父皇,他为了权利害死了他的爱人,为了报仇又娶了这么多女人,最后他是成功坐上了皇位,九五之尊,可你觉得他快乐吗?还是说你想变成他那样?”
“不……”
他的父皇自私、冷血、虚伪、残忍……傅承禹很像他,但是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并不坚定,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会变成他的。”
“对,你不会变成他。”苏看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试图抱抱自己的儿子,但是被傅承禹躲开了,她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坐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说:“我希望你和陆远思能好好一起生活,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别再犯傻了。”
说到底,皇帝惩罚傅承禹并不是因为他丢了皇室颜面,而是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哪怕傅承禹已经蛰伏多年内,但依旧稚嫩,如果没有这个插曲,或许皇帝会继续忽略这个儿子。
傅承禹不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他如此大摇大摆地去了玉山馆,苏看柳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陆远思。而即便他已经因为陆远思做了这么多并不该做的事情,他也依旧对陆远思警惕提防。
这才是苏看柳最担心的。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空的时候记得让叶三给我带点你的消息。”
傅承禹点了点头,准备喊齐昧送她,却被苏看柳拒绝了,她顺手就端走了傅承禹的蜜饯,叮嘱道:“少吃点,对牙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