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澄关切地问道:“理事觉得哪里不妥?”
喻真道:“我在做前期需求调研时听他们提起最多的是不放心留在老家读书的孩子。虽然他们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却非常看重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强烈希望后代们能考上大学、甚至读研读博,别走他们的老路,跳出现有阶层。可惜原籍地多为贫困地区,教育资源落后,平时又缺乏父母的陪伴管教,导致能取得优异成绩的孩子实在凤毛麟角。”
郭二少感叹道:“留守儿童,地区差异,这确实是城市化进程中难以避免的大难题。”
喻真从包里取出几份信件:“我们策划了一次亲子写信活动,请父母与孩子分别写下对彼此的心里话。别看这些父母学历低,从学校毕业后几乎没有提笔写过字,但他们写信时的态度很郑重。”
两位男士各取一份信件展开阅读着,喻真继续说道:“从中可以看到一处有趣的现象,父母们会叮嘱孩子好好学习,在老家听话,愧疚没有陪伴他们长大等各式各样的想法,而孩子们的信件内容出奇统一,信里只有对父母的思念与爱,没有一句责怪话,所以当父母们接受到孩子们的信件时大多都感动地哭了。”
郭二少感慨道:“人间真情,最为动人。喻理事的服务设计体贴入微,应该很受用吧。”
喻真摇头道:“我们能力有限,只能给他们开展一些心理减压活动,教授沟通技巧、创造亲子交流平台等,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无论是教学资源还是亲情缺失都改善不了。”
黎澄安慰道:“这是社会问题,机构力量有限,你所做的关怀服务对于他们个体而言还是有积极作用的。”
喻真道:“我明白,但我因此也有了一点思考,公益行为除了捐款捐物、精神关怀外,是否还存在另外一种方式?”
黎澄问:“什么方式?”
喻真组织了下语言,道:“搭建公平的社会资源体系,这应当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吧。”
郭二少笑道:“喻理事的思考很有道理,不过要做到你所说的‘公平体系”可不容易啊!”
喻真犹豫着道:“靠个人或公益机构的力量确实不行,但是……”
她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黎澄追问道:“但是什么?”
喻真转头看他,试探问道:“你刚才说‘黎氏’这类大企业可以动用社会资源去实现企业社会责任,是真的吗?”
黎澄予以肯定:“当然是真的。”
喻真的眼眸顿时亮了:“那你愿意为留守儿童搭建起公平的教育资源体系吗?”
郭二少拿起酒杯掩盖住嘴边的嘲讽笑意,心想这位喻小姐真是一位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她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工程有多浩大,基本不可能实现。
却听黎澄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不过理事有更详细的计划吗?”
喻真将心里设想全盘托出:“对于留守儿童来说,他们天生能获取的社会资源有限,高考又是唯一能改善自身命运的途径,所以教育环境对于他们来说尤为重要。我觉得现在的互联网技术完全可以运用于普及教学资源上,贫困地区缺少优秀师资,但学生们可以通过在线视频与大城市里的孩子一起享受同等师资教学。”
郭二少的眼睛里迸发出了看好戏的光彩,这位喻小姐说得头头是道,看来的确做过一番准备,不过她显然不懂经商之道,真当‘黎氏’集团是慈善机构了,他倒要瞧瞧黎澄的反应。
黎澄笑意盈盈地看着喻真,问道:“这是理事寻找到的理想吗?我曾说过,凡是你的理想我都会去实现它。”
郭二少顿感一阵肉麻,他没想到黎澄会当桌表衷情,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而他的妹妹郭心玉,嗅觉灵敏的大摄影师终于等来了梦想中的正餐,早就躲在角落里伸长镜头欢快地拍起照来,她特意换了架无声相机,变着角度不动声色地拍了个够。
喻真的耳朵慢慢变红了,她小声说道:“这只是我近期的思考,也不知道算不算理想。”
黎澄嘴角一翘,心中无比快活。这是他头一回听到喻真对自己主动提要求,这与他在“上善”时的情况不同,之前他只接受过对方发出的工作要求,而现在他俩之间已没有了上下级关系,所提之事又远超义务范围,纯粹是出于她的个人想法,或者称之为愿望更为贴切。
这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并非全无感情,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依赖与期待。于是他满心温柔地说道:“你的设想很好,如果真能实现的话一定能改善贫困地区的教学资源。”
喻真眨巴着大眼睛:“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太好了。”
黎澄被她可爱的样子搅得心软成泥,好想立即拥她入怀细细亲吻,但他还不能这么做,只得强定心神,柔声说道:“我完全认同你的想法。”
郭二少不由闭了下眼睛,暗叹一句:爱情果然令人盲目,聪明如黎澄居然也会应下这个不切实际的要求。
喻真松了口气,也显得很高兴,她单纯地认为以“黎氏”集团的资本力量肯定能达成理想效果。
黎澄绅士地为她盛了碗羹汤,又体贴地问她想吃什么甜品,两人气氛很好的互动着。
天边颜色渐暗、两岸华灯初起,五彩缤纷的建筑霓虹灯将申市蜿蜒绵长的滨江夜景装饰得分外美丽。
黎澄选择包场是有特别心思的,这层露台很大,正中用来摆桌吃饭,两边各有一条延伸栈道便于吃饱喝足的客人散步休憩。他要创造与喻真单独相处的机会,一般的饭店包房难以做到,因为是四人晚餐,彼此分不开,只有这里空间大,可以随处走动,他相信郭氏兄妹不会这么不识趣地前来插一脚。
他想得不错,郭二少很识趣,就连郭心玉都没法继续跟拍了,因为栈道狭窄隐蔽,不容她耍花样找角度。
“哎,可惜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摆弄着照相机,“素材就在眼前却不能拍摄,这种感觉太痛苦。”
郭二少轻笑一声:“你就给人家一点自我发挥的私人空间吧,我看黎少追得很辛苦。”
他心下加了句:何其辛苦,简直代价惊人。这位真爱喻小姐可比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难搞多了,投入这项大工程的代价岂是几个名贵包包与奢华珠宝能比的?
另一边,喻真站在栈道尽头扶着护栏眺望对岸风景,黎澄陪在她身边享受着难能可贵的两人世界,此时除了自然喧嚣与江面上偶尔传来的几声船舶鸣响外,再无人事打扰。
“黎澄……”喻真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黎澄听后开怀一笑:“理事,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真让我高兴。”
喻真见他笑容灿烂,问道:“有这么高兴吗?”
黎澄道:“当然。”他轻轻叹了口气,“真想每天都能听到,这样我上班也没那么累了。”他小声抱怨道,“理事你不知道,管理一家大企业有多麻烦……”
喻真说道:“你已经不在‘上善’工作了,不用再叫我理事。”
黎澄笑道:“那我以后直接叫你名字吧。”他停顿了下,低声开口,“喻真。”
喻真听了心头一跳,这声叫唤似乎带着无边夜色魅力敲打着她的心房,只听对方真诚地接了一句:“认识你后,才让我真正体会到做公益的意义。”
她低头看向江面上起伏不定的缤纷倒影莞尔一笑:“是你有一颗公益人的心,才会答应为留守儿童改变学习困境。”
此时一阵晚风吹过,轻柔拂面,黎澄看着她纯净美好的侧脸淡淡想到,若是放在从前,他自会为心上人的愿望夸下海口、付之行动,但他现在身为集团副总裁,深知所做的每一步决定都要为“黎氏”未来负责,不可任性而为。
他清楚知道喻真刚才所提设想虽好,却不是简单靠拨点资金就能完成的,搭建互联网教学体系是项涉及方方面面的超级大项目,最重要的是这项举措与集团战略部署并无关联,他不能做,董事会也不会答应。
“黎氏”身为国内举足轻重的大企业必然有它的企业社会责任要实践,但公益行为不能脱离集团发展方向,他们可以助人行善,但要结合商业路子,两者并驾齐驱才行得通。
黎澄的头脑一直很冷静,其实他心中早有安排,不过在餐桌上不便打击喻真的积极性,商人本质促使他选择“鱼与熊掌两者兼得”,他既不放过赢得她好感的机会,使她获得愿望被满足的错觉,也不能损害集团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