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滴鲜红的液滴自命颜手中点在了秭雀的眉心,一瞬间眼前这个红衣的女子便变换了模样。命颜递过来的水镜里,秭雀看见了自己原先绝代倾城的容色,只是那容颜对她来说却不如林雀那一张平淡的面容。
“我演了十年的林雀,十年,林雀和秭雀早就是同一个人了。”
明明秭雀的语气平淡无波,可是偏偏这一句话听得人生生是胸口作痛,命颜忍不住叹了叹气,唐梨和韶明更是偷偷抹了一把泪水。
七万年有多长?
足够一个凡人轮回转世千百回了。
秭雀幽幽地叹了叹气,月华落在脸上,染白了她的眉眼。百尺高的月桂神树上,她兀自地坐着,手里还抱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时间变换着光影的容颜,一天又一天,可是她不在乎,这生命对她来说本就太过漫长,也太过寂寥了。
手指抚过伞柄处,微微凹陷的痕迹让秭雀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她指腹所在的位置,那一个雀字,是岱澹刻上去的,那时候,她不只一次嫌弃过这字刻得太丑了点,可偏偏她就是不舍得抹去,到了如今,刻字的人已经不在了,那痕迹也渐渐光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秭雀黯淡的眼神中忽然有了光彩,她自怀中取出岱澹离去那日命颜交给她的赤练,用手轻轻晃了晃,那里面很快地就出现了一条小金蛇,那小金蛇吐着信子不停地游走,好似此刻秭雀纠结的内心。
一声叹息从秭雀的口中幽幽落下,随后,她便拔掉了塞子,将瓶中的赤练一饮而下。做完这个动作,秭雀静静地靠在树干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雀儿,雀儿,你终于醒了。”
梦里面,秭雀回到了十年前,还记得那一天路,她和一只小凤凰比试的时候,一不留神跌入了九渊,待她醒来,自己便成为了林雀。
睁开眼的时候,秭雀看见的便是岱澹满脸关切的模样,她很想问上一问,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可是还不待她有任何动作,那人就已经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怀抱,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书卷香。
推了推,推不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秭雀算是明白了,她不光被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身体里,连她七万年的修为都受到了影响,简单的说,她变成了一个凡人。
那时候,秭雀花了好久才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也知道了岱澹和林雀的故事。
说来也巧,九渊之下便是鬼界渡魂的晋江,而她怕是正巧落入了晋江,成为了这个占着雀巢的鸠。
这具身体的主人,林雀,怕是已经投了胎了。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秭雀便觉得就陪他玩玩,也算是打发这时光的好法子。彼时秭雀因了被困于此身,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聊地紧,便就这么假扮着林雀和岱澹生活着。
“阿澹。”
秭雀第一次和岱澹说话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声随意的称呼,却让那么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落下了眼泪。
那时候不知情不知爱,秭雀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便扬起了一丝轻蔑的弧度,想着凡人就是凡人啊,无端端地多愁善感。
“雀儿,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我了。雀儿,你终于原谅我了么?”
岱澹兴奋地抱起了秭雀便是转了几圈,惹得秭雀不由地翻了个白眼,眼神也变得有些游离。
等岱澹将秭雀放下的时候,秭雀没好气地看了岱澹一眼,便一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里,惹得岱澹低垂了眼眸,有些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回到屋子里,秭雀无聊地翻看起案上的书卷,一堆一堆的信笺将林雀的这一生都说遍了,那纸上淡淡的水迹,想来是在林雀病中时候,岱澹常常翻起而落下的泪水吧。
郎骑竹马,妾弄青梅。
林雀和岱澹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奈何天意弄人,成亲还不多时,岱澹的家中竟是败了。过惯了富庶日子的林雀便这般病了。
自大嫁给岱澹之后,林雀便不曾有过几日好日子,不过她倒是也不曾抱怨多少,只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家里,盼望着有一日岱澹能过一举登科,让他们重新过上好日子。
世道衰败则寒门多难,一届商贾之子又怎么能奈何官宦贵族。岱澹空有满腹经纶,终究还是因为这出身便早早被筛了下来。
秭雀鸠占鹊巢的时候,正是他们成亲第三年的那日。
这一年秋季,岱澹又去考科举了,奈何这一年天气早凉,秋风肃杀,等到岱澹回家的时候,林雀已经病得不行了,病榻旁,坐在林雀身旁的岱澹一言不发地坐着,耳边还回响着大夫说的“她也许再也不会醒过来”的话语。
那一年,岱澹竟是终于考取了功名,挣得了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官职了。只可惜,这喜悦竟是再无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