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芷点头。
东内苑的厅内,郎钰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细细地翻。
沈明芷敛眉行礼,沈肆退出院内。
“大人唤民女,可是要问菜式的进度?”沈明芷福下身子见礼,没听他张口,便兀自往下说:“汤还有个把时辰便好,因着还得用肉蓉清一清底,约莫申时足以做菜。”
郎钰这才将手中的书本子放下,淡淡地看向沈明芷的眼眸:“说完了?”
与他四目相对视线缠绕,沈明芷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说完了。”
“说完便吃些午食。”
郎钰指骨分明一双手悠悠提起凳子上的食盒——
与她今早上带出来的一样,镂空雕花儿的梨红木,一看就是被人擦了好几遍,似是打了蜡。
“一位女郎送来的,说要给自己家的沈掌柜。”郎钰张手又去拿书,瞧沈明芷的脸跟变戏法一样,暮的红起来,说:“怎么,还要亲自给你摆好才吃?”
“谢大人......”沈明芷忙不迭地回神,张手便要提食盒的手梁。
“去哪?”郎钰懒懒地歪头,书本子卷成圈,将她手指按下:“就这么一盒,还不被抢个精光?”
脸越发的红,沈明芷将嘴巴抿成一条线,试探地问:“那——就在这儿吃?”
郎钰的脸色柔和,将书卷握在手心,站起身便转到珠帘后面摆置棋子去了。
眼神跟着人家的衣角转进珠帘后,沈明芷不再犹疑,急急去展开食盒——
是一碗清的不能再清的素面,上边放着一枚圆滚滚的荷包蛋,沈明芷一筷子插在最底下翻出来,虾皮和红酱便涌上汤头。
还冒着热气,烫过的虾皮和红酱传出阵阵的香味,汁水浓郁,还略微有些烫手。
挑起一筷子放到嘴边,小小的吹两口凉气,一股脑的送进口中,只让沈明芷感叹如一的手艺可真是不错!面汤清透红亮,尽然清淡鲜美而不寡淡。
一口跟着一口,直到这面将将见了底。
沈明芷吃得欢快,便没了什么包袱,起东西来也开始不似平时板正,须得一副不出错的模样儿,满眼只看得见这碗光亮的细面。
珠帘后的一双眼慢慢抬起来,只见她脸盘还是鼓的,眼睫低低垂的瞧着碗里,颤动仿若振翅粉蝶,那捻着笑意的眼眸被汤面的白雾模糊成一片。
没由的,让人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狸奴,雪白、滚圆的,吃起食来的时候胡须总是颤,满意了就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几不可闻的一声浅笑,散没在淡淡海棠花香的房内。
再回神,竟连棋子都忘了要置于何处。
☆、入长乐宫
酉时未半——
鎏金白玉壶浇下清澈纯然的高汤,将盘内雕琢好的菜心浇的慢慢绽放,一片,两片,直到全然如芙蕖一般展开花瓣......
沈明芷脸上云淡风轻,实则腕子已微微发酸,俗话说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工,为了这菜心能顺利张开,她不知道这天在郎府雕了多少白菜花。
可能是天边卷起了乌云,已有暮色。
坐在桌前静静看着的郎钰微点了头,沈明芷将白玉壶放在桌上,福身见礼。
“明日,我便上奏陛下,若是能得应允,或能安排女郎进宫亲自给太皇太后献礼。”郎钰低下头,继续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房内忽而寂静,沈肆见状,让丫鬟引着沈明芷出府去,待到二人走远,郎钰手上的玉子终于落下了棋盘。
“让底下的人将官服准备好,”郎钰复尔看向棋本,“明日还要入内院,你带着桌上的信送进长乐宫。”
沈肆挠挠头,很是为难地问:“主子明日也要跟着沈女郎进内院?”
“不然呢?”幽幽地抬起眼,郎钰手中的棋子按在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展眉反问:“让她自己打着我的名去给主子为难?”
“可——”沈肆急的皱眉。
却见珠帘后的人轻轻地摇头,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正攥着书卷往门外的方向摆,示意他无需多言。
纵然那虎背熊腰的侍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后院告诉伺候服裳的婢子。
刚出府门的沈明芷,才仅仅走了几步就被后面的丫头叫下,原来是忘了拿食盒儿,还是两个,沈明芷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提着的那笼马蹄雪梨,最后还是要进了自家的口腹。
没直接回客栈,沈明芷拐了个弯,顺着国子监绕路去马行街的菜店买点蔬果,空气中有淡淡潮湿的味道,抬眼望去,一只小燕低低飞来,掠过身边枝柳。
“要下雨了,”沈明芷去看天边的乌云,似浪头样倾泻下来,不禁快走了几步。
四月初,街上的菜店除却常年的白菜豆腐,新一茬的莴苣和各类的菌子也上了架,老板倚在门框上正往外看这天,见沈明芷来热情问好,可眼睛却离不开那团吹不散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