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丫鬟棋风与李嫣然一脉相承却又大不相同,显然是当时那位大国手私下收的另外一名弟子。
或许李嫣然与郑如元的相遇是巧合,但大国手之位的失利确系人为。
与李嫣然无关,却又因李嫣然而起。
那位载誉天下的大国手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在晚年,终于动了歪心思,在最后一轮对决中力克郑如元。尝到如此简单胜利滋味的大国手,便爱上了这种轻而易举获得胜利的感觉。
小丫鬟偷棋谱之事,若是郑李二人夫妻和睦,自是很容易便发觉,可偏偏小丫鬟先挑拨二人大闹一场,再替代李嫣然与郑如元对弈。夫妻二人渐生龃龉,到最后,郑如元近半年未去见一面李嫣然,自然也是不知道李嫣然竟然会难产。
等郑如元知道之时,李嫣然已经将刚出生便去世的孩子安葬,再见郑如元之时,满眼都是恨意,再无当初一心爱恋。
当年传为佳话的琴瑟夫妻,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之后的故事许久未再断隔。
李嫣然蜗居府邸一角的院落中,兴许是想清静。
郑如元心中余怒未消,但因丧子一事,心有愧疚,不敢见李嫣然。只埋头精研棋谱,欲赢得大国手之名。
二人同生活在一个宅子中,却几年未见。
终于在他们成婚后的第五年,郑如元再次踏上争夺大国手之称的选拔,此间李嫣然的师傅从未败过。本次郑如元身边依旧不是李嫣然,而是那个陪嫁丫鬟。此时丫鬟因为郑如元一个错误已经成了郑如元的妾侍,只是人前仍旧作服侍起居的丫鬟罢了。
以前的大国手之位常有更迭,但自从李嫣然师傅成为大国手之后便再未动过,当时的天子觉得奇怪,便在这第五年里调了禁卫军看着来参与的各位棋手,务必求一个真正的大国手。
而这一年里,正好抓出几位不择手段获得胜利的棋手,其中便有李嫣然的师傅,那个跟着郑如元的丫鬟也被揪了出来。
饶是郑如元再迟钝,也明白了缘由。
那一年,郑如元仍旧不是大国手,他因打击过甚,心神恍惚,第一轮便输了。
他怔怔坐在棋盘前许久,或许在内疚,也或许在后悔,直到旁边的监赛的禁卫催促了许久,才起身离开。步出皇城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半辈子都在追求金碧辉煌中的荣光,说说好听点他是痴,说难听点他却实实在在是个傻的。
家中娇妻,娶回未到一年,便闹成了仇敌一般,外头仍旧是当年两人成亲时的消息,传扬着二人的佳话,在他听来全是讽刺。
讽刺他傻,讽刺他笨,讽刺他不知好歹。
李嫣然是他求来的,那一瞬间的对视,是他先看上了放在心上的。却不如后来,李嫣然满心满意都是他。
还有那刚出生便去世的孩子,何其可怜,何其无辜。
郑如元快马加鞭赶回了家中,从大门至李嫣然的小院,一阵风似的,头发都乱糟糟糊在脸上混乱不堪。但凭他闹出这么多动静,院中仍旧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出来。
小院的门吱呀被推开,里面照顾李嫣然的婆子瞧见郑如元,赶紧行礼退下。郑如元原本想先找个婆子问问,这回却只能硬着头皮直接进了屋子。
屋子暗得几乎瞧不清床榻上侧躺着的人。
那人瘦得厉害,清瘦的指尖夹着一张棋谱悬在榻外,酷暑八月,身上却盖了一床厚厚的被褥,发丝散在枕榻间泛了些枯黄的色泽。紧闭的双眼不停的颤抖,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郑如元缓缓走到床边,仔仔细细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妻子,喑哑地开口:“嫣然……”
李嫣然缓缓醒来,望着郑如元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恍然,缓缓从床榻上爬起,靠坐着。似一瞬间认不得,而后又突然记起。
“你……”郑如元许多话梗在喉头,始终说不出口。
李嫣然却是指了指床边婆子照顾她时常坐的那张椅子,道:“你坐,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平静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令郑如元手足无措。
“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但是你一直不过来,所以我也一直未找到机会。”李嫣然缓缓道。
“什么事情,你说,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郑如元答得急,生怕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
李嫣然忽然笑了,只是病弱的她笑起来,并未那么好看:“这宅子我住得不是很舒服,想回家。”
“我帮你安排车马,回去住一段时日也好。”郑如元连连点头。
瞧他那个痴傻的模样,李嫣然又忍不住笑了:“只是无故回娘家总要落人话柄,你我都是有头脸的人,我不想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