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只半妖,请他来冥界做什么!”
慕青玄不知为何又生气了,直接迈步离开。
慕白忽然有些心慌,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低声轻喃:“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那人离开的背影僵了一瞬。
第九殿殿主之名为何写争机,慕白已下定了决心要将此事弄清楚。他将冥界所有的地方全都翻找了一遍,妄想翻出些蛛丝马迹来。若非须臾境已碎裂,貘已重新陷入沉睡,他连北城都想再去一趟,想找些线索。
翻到后来,翻得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了。
嘴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没有”诸如此类的话。奈何此时慕清澜正在凡间,不然早就有阎罗去叫慕清澜来治这位又不知在干什么的新任冥主。
分明已经安分了两万年。
见他日益憔悴,慕青玄坐不住了,亲自进凡间找慕清澜。
慕白却趁着慕青玄不在的时机,先是进了他的第九殿查探,后又走到了兀虚山。
山水小舟,还是如他印象中那般。
他一点点摸索过去,忘川与妖界的封印全都未落下,却仍旧未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垂头丧气地坐在了那艘慕青玄常躺着喝酒的小舟上,再抬眼时,舟身的木板上晃过一道金光,金光消逝,留下一行小字,已有了久远的年岁。
吾已散尽仙元,燃尽魂魄,得偿所愿。世间无挂碍,世间亦勿念。
他忽然便想起,玉章因祭炼凡人魂魄被诛至魂飞魄散时,他问过一句:“魂飞魄散应是最重的刑罚吧?”
那时的慕青玄颇为冷淡:“焉知不是解脱。”
魂飞魄散……
解脱么?
慕白脱力一般朝后倒去。
的确是他的九殿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原来他万般追寻,一腔执念,他半点也不在乎。
他不过是与世间万物一般,在他眼中,并无不同。
兜兜转转数千载,所求尽皆一场空。
原来……
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那么眼前的慕青玄是谁呢?
若有一日,你我心愿相悖,且互相伤害,你会选择满足自己,还是成全我?
他想起那个倔强地小妖,在他一日日教养下长得自负骄傲,护食一般替他打抱不平,替他骂那个他不肯怨也不敢骂的人,生动鲜活。
却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情,才肯以那人的模样与他见面,只为令他心中开怀?
身后有脚步声,蓦然停住。
他猛地转身,扑到他胸口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死死攥紧他的衣襟,声音颤抖。
“黑鸦,是你吧?我已知道他不在了,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不必……”
黑鸦一愣,偏头,便瞧见那行小字,心底苦笑。他在兀虚山如此久都未发觉,慕青玄这分明是只让慕白知道。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见他,会开心许多。”
“不必就是不必!你不是他!你是黑鸦!”慕白扯着他的衣襟低喝,“你就是黑鸦,你不是别人,你不是慕青玄……你不是……”
“抱歉,我不该冒犯他。”黑鸦目光微暗,解开了身上请慕清澜帮忙施的伪装法术,变回了从前那个长发及地的半妖。
慕白抬头,看着他唇边挂着的那抹笑容,有些恍惚。
两万年了。
他离再次见到这副模样,两万年了。
可为什么,那只倨傲的半妖,会这么自卑地笑呢?
他贴近了一些,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他体内洗魂明琅的真切,他拍拍半妖的背,像是在哄他:“你可以争,你可以跟任何人争,你可以争任何东西。你叫争机啊……”
黑鸦僵硬的背脊被他一点点拍松软,道:“小白……我瞒着你这么久,你不生气么?”
慕白推开他,从半妖手中抢过他准备拿出的字条。
山水行尽处,留一棹之舟。
慕青玄的字迹。
慕青玄的法力残留。
原来早有提示。
不过是被这只半妖藏起来了,藏了两万年而已。
慕白一把将字条撕了,恶狠狠地拽着他往回走:“生气!我现在就将你炖了喝汤!”
“喂……”后面的人反抗得有气无力,“别这么残忍啊。”
就这么张扬地路过一众阎罗小鬼。
前面的白衣冥主,白发微扬,模糊了唇角的微笑。
端的一派好祥和。
长风过境,万象,初新。
*
北城一切已经久远得仿佛只是一场梦。
某个封闭的黑暗空间中,有个悠远的温柔声音问其中的男子:“三界如今有些意思,你不去看看?”
“不去,别问,没兴趣。”
“年纪轻轻,这样无趣不好。”
“呵,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下一次。”
“上次只是出了些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