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魂环这东西做出来为的就是替那颗碎开的洗魂明琅补全效用,可坏就坏在,这东西要的法力不是一般的多。
是以他当时进须臾境时,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冥主的提议,带黑鸦进来。
既带了个能毫无顾忌出手的,又借着他身体里的洗魂明琅维持自身的躯体凝形。
他们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日子,与他在冥界的近万年相比,实则算不上什么。
但黑鸦毕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较于旁人,总是多几分亲近。
就如同当年慕青玄也曾带他一点点认识世间所有之事一般——除开凡人情爱,他什么都教了。
所以他明白,黑鸦于他的信赖,或许也如同当初他对慕青玄的信赖一般。
里面包含了恩情,包含了友情,还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偏心与执念。
决裂的话语言犹在耳。
那一刻的慕白觉得心里被刀扎似的手足无措。
他理解黑鸦的痛苦。
曾经也试想过,若是慕青玄曾这样对他,他兴许还没有黑鸦那般冷静,只说一句“我们应当扯平”。
但他没有黑鸦的身世,没有黑鸦的过往,没有一个信赖的人,在最冷漠的时刻,看着自己至亲之人死亡而不施予援手。
所以他只能冥冥中感觉到,黑鸦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怨恨,有悲伤,有痛楚,却无法清楚感知,更不知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变回从前那般。
只觉得慌张又彷徨。
与慕青玄消失时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应该是在害怕些什么,但他却仿佛只是感到了恐惧,却弄不清楚隐隐约约感应到的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他思考了很久,那些不同,是什么东西。
久到,冥主亲自来叫他。
慕白回过神来,便见一众阎罗严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面带疑惑。
未等阎罗们开口,门口扑进来一名花季少女,直直扑进他怀中,抽抽搭搭地低泣,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小白师父,你劝劝黑鸦师父啊,诸位大人都说妖界是个十分可怕的地方,黑鸦师父进去可能渣都能不剩。怎么办?呜呜呜……”
慕白刚醒来就在思考令他头疼的事情,此刻宋心悦所言,更是让他有一瞬间转不过弯来。
只是“妖界”二字打在他心里,刺得他胸腔莫名一痛。
妖界是什么地方,他跟在驻守在兀虚山多年的慕青玄身侧,往后又替他驻守了那么些年,旁人不清楚,他慕白托词不出“不知”二字。
但任是龙潭虎穴,黑鸦这只趋吉避凶的半妖也决定要去了。
他看着宋心悦,只能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神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
如今魔族已是公然向冥界宣战的态势,此刻妖界必是动荡不安。几百年前或许还能让黑鸦磕磕绊绊地活着,如今,谁也不知道妖族在这次魔族与冥界的战争中如何选择,任冥主也不敢保证进了妖界是否还能全身而回。
而黑鸦,不过是一只三百余岁的半妖而已,更何况他身怀洗魂明琅之事,此刻定不再是秘密,就凭着他如今的情况,又该如何在妖界全身而退?
总能有些什么办法的。
总有什么办法可以劝回他。
“啊!”宋心悦低呼一声,怯懦懦望着神色从未如此冷峻的慕白,被他下意识弄疼了也不敢开口。
良久,他微垂着眼眸朝她道了个歉,敛了满面冷寒,神色松快许多:“自那次黑鸦尚在襁褓之中便身怀洗魂明琅穿过封印之后,我便在原先封印上多加了几道禁制,他若要进妖界,至少需我同意。”
冥主神色莫名地望着他:“你当真能阻止他?”
慕白轻笑了一声,面容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前去只是送死,我绝不会放他过去的。”
“他已经到了兀虚山,那里虽然有封印,但此刻冥界与魔族一触即发,冥界算不上安全,他一个人待着……”冥主担忧地望着慕白,“我们都试着劝了劝,也想干脆直接镇压下敲晕带回来丢给你好生看管,可是……唉,老九的这个洗魂明琅太令人糟心,我们若想将他安全擒回,说不得身上都得多几处伤。”
冥主些许埋怨,有些话,虽未说明,慕白却已了然于胸。
阎罗不可少,阎罗更不可伤。
魔族可虎视眈眈,若此刻再有几位阎罗伤了,保不住冥界,那此战,冥界兴许便拖不到天界增援。到那时,轮回井可能已经成了魔族囊中之物。
那么黑鸦若是非要在此时前往妖界,要么,便是阎罗们倾尽全力将其阻拦,那时是否会误伤甚至误杀都不好说;要么,便是干脆痛快些答应了他前往妖界,至少保证冥界在面对魔族之时还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