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一片荒凉,也扯了个笑,故作严肃调笑宋云鹤:“怎么,要当爹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宋云鹤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不明白那目光中的微怒是什么意思。
旋即反应过来,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即便她是他师父,也不可插手。
不过……有妻有子,医术有成,也算人生圆满了,所以她其实早两天离开,也没什么的吧——她写的那本草药详解两三日前便完工了,这几日待在这里也越发不自在。
虽然黑鸦未曾来找她,但是他说过,因为这个指环,他能感应到她的存在,所以即便她偷偷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散心,或者回到河古镇的柳氏医馆瞅瞅,只要不做什么有违天理之事,应当……也是无大碍的吧。
果然身体反映的是心里最诚实的想法,脚步一停下,抬头便看到了驿站二字。
来都来了,也便坦然走了进去。她甫一进去,驿夫立刻关切地凑了过来问道:“慕大夫这是要离开了么?”
“对啊,待了很久了,也该走了。而且,云鹤给你们看病不也看得挺好的么?”柳心悦笑了笑,随口问道,“能帮我找匹马么,耐折腾的那种。”
“哈哈,慕大夫您放心,我这儿的马都是好马,跑个万儿八千里绝没有问题。”驿夫信誓旦旦,又扯到了别处,“别说,宋先生这才当了多久大夫,外面的人都知道他了。就今儿个早晨,有个穿着贵气的公子来问我,宋大夫在何处,连宋大夫长相清秀都知道。琢磨着,那些权贵公子常常喜欢去乡野间找神医,这位公子怕也是这番来由。慕大夫,您放心,即便您走了,我们这儿有宋大夫看着,也不会出问题。”
柳心悦回了个笑:“我自是相信他的,那人后来去哪儿了?”
“应当是去找宋大夫去了吧,今日你们医馆,没瞧见这么个公子么?”
“没有,可能是先去找住处了吧。”柳心悦回道,忽然猛拍脑门,“哎哟,我还煎着药!”
驿夫哈哈大笑:“慕大夫赶紧回去看药吧,您要的马我替您留着。”
“多谢!”柳心悦早已连忙离开,闻言只摆了摆手回道。
从驿站奔回医馆,不过半盏茶时候,医馆门前人流依旧络绎不绝,医馆内宋云鹤坐在诊台前,温和地与病人交待着注意事项,苏小茗近两日也喜欢来帮忙,便在一旁帮他写方子。斜边拐角处李伯家的儿子正从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手中拿过一个串糖葫芦,高高兴兴吃着,然后说着什么。
那小贩看了一眼医馆,吆喝着便离开了。
柳心悦站在医馆前,沉思静默了许久。
慕白这身装束向来在人群中很明显,宋云鹤看诊时不过稍稍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僵硬,便瞧见了她,停了手上的事情,走了出来,问道:“师父去哪儿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已有半年了,我想着该离开了,便去驿站瞧了瞧。”柳心悦边回答边朝屋里走去,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略微敷衍。
宋云鹤在她身后,语气忽然间沉了下来:“师父这么想离开么?明明还未到半年。”
她心下烦闷,对着他又发不起脾气来,叹了口气道:“你也学得差不多了——”
“山上有的草药学完了,那北山上没有的呢?这些,师父您教了么?”宋云鹤打断她的话。
她不大明白,宋云鹤从不是这么在意这些东西的人,那些这里没有的,也不会遇见,即便日后在别处遇见,出城几十里也有别的小镇,也有别的大夫,只找她教,实在没有必要。柳心悦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本就烦乱,此时也不愿深究他如何作想。
“哦!”她忽然摸了摸脑门,有些懊恼道:“别说,北山上还有一味药没教给你,再与我上山一趟吧。”
“不是都已经翻完了么?”宋云鹤疑惑道。北山上每一尺每一寸,在他的要求下,几乎都翻了一遍,就差没有掘地三尺。
她笑了笑:“与我去,你便知道了。”
“现在?”他看了看天色,午时刚过,才未时,日头才稍稍偏了过去。
“既然今日想起,横竖天色还早,不如现在去,很快便能回来。”柳心悦说着便走到后院,动作麻利背起采药的小筐和小锄头,站在医馆门口等他。
到了医馆的病人见她此番都有些不解,怎么这个时候了去采药,宋云鹤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好一个个解释,又花费了半柱香时间。柳心悦在门口等得颇不耐烦,人一来,便快步朝着北山上走去。脸色沉闷严肃,宋云鹤摸不着头绪只能跟在她身后。
仲夏之际,北山上已经开满了杜鹃花,早不是初春时那般寂静,不时都有鸟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