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说得真诚,说着便双手擎了酒,举杯齐眉,躬身行礼。
竟还是真的在敬酒。
“……”吕太妃就有些嚅嗫,那天子敬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女皇就那么敬着,深下腰,高抬手,垂广袖,一丝不苟的祝酒礼,稳住不动。
众人看得出奇。
那鱼娘,脸色有异,吕太妃面色上,亦有些隐隐的急,两人有一个对视。
那女皇看在眼里,微微挂起唇角,又将手中酒递得近了些:“太妃若是喝下这酒……”
说了个若是,便抬了右手,并二指,竟当着那满堂的各色人等,赫赫起誓: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朕以辰国女君的名义起誓,把弥生当做最亲的皇弟,保他一辈子性命无忧,荣华富贵,直至百年终老!”
这突来的誓言,便说得那吕太妃一脸的惊色。
“弥生无过,朕不会为难他……但是,父皇近来,频频与朕托梦,说他还有些未了的心事,要朕替他理一理。太妃也知道,父皇生平,最忌欺骗,最恨不忠……”
点到为止,却也说得清楚。
吕太妃有些腿软,却也似乎没那勇气,抬不起手来接那酒。
“若是太妃执意要等朕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翻了出来,见了光,那就不是这样一杯酒,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到时候,试问太妃,朕该让弥生皇弟,何去何从?”
女皇一直绕着圈子,打着哑谜。可那圈圈哑谜,她笃定,吕太妃听得懂。
她亦是猜测,又凭借着猜测,在诈,在赌。
既然,连她梦见的鱼娘送酒来,都可以成为眼前的现实,那么,她父皇和母后那频频的托梦,是不是也可以姑且信一信?那蹊跷古怪的梦里,母亲说她让太医院的秦龙修给先皇下了绝育药,父皇说他怀疑弥生不是他的孩子……偏偏,四月里,她在御苑里的芍药丛里捉住弥生,那小儿还口无遮掩地道破了吕太妃与秦龙修一直有染的事情!
她翻看了先皇起居注,整整三年,那么频繁的临幸,所有的后妃,都无所出,唯独吕妃,在他驾崩之后,被诊出了喜脉,这可得是有多巧?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更多的,是蓄意人为,是处心积虑,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是借人生子,是母凭子贵。逃脱了那青灯长伴守皇陵至枯老的命运,还要做着享皇家供奉的荣华太妃,一边养儿子,一边养情人!
所以,就凭着这份猜测,再借着这杯酒,她就可以诈一诈那吕太妃。如果入彀,便是真。
瞧着吕太妃脸色发青,又无甚话语来辩,女皇便知,多半是真了。
又思及这手中酒里的玄机,心头更是蹭地火气,陡然就厉了声色,一句比一句怒:
“太妃,为何惧怕喝下这杯酒?不就是知道这酒里有毒吗?不就是等着这杯毒酒鸩杀了朕,好让弥生皇弟做天子吗?”
这亦是猜测。皇甫璎心想,今夜这个局,若是借摄政王的名义,将她这个女皇给鸩杀了,最终得益的,还真未必是她皇叔,而是她的皇弟弥生!
这一句,终是把吕太妃诈得,彻底软了腿,瘫跪在了地上。
女皇深吸着气,又敛了些气势,叹息着说来:
“朕再说一遍,太妃若喝了这酒,朕对往事,既往不咎!也可保弥生皇弟一辈子,性命无忧!”
终归是个念情的人。
“若是太妃觉得,喝这酒太难,朕可以叫人来帮一把……卓云!”女皇说着,扬声叫卓云上前。
这是她第一次,挺直了腰板,以天子之威仪,替这皇家,清理门庭。既然拿准了,自当绝卓,用不着心软。她若是心软了,别人对她,可不会心软。
卓云上前两步,却未等他来帮,吕太妃终是接过那酒,一饮而尽。
少息功夫,便匍匐倒地,没了气息。
殿中众人,纷纷看得嗔目,暗自抽气。
第31章 问鱼娘 他又做错了什么,把这女皇陛下……
“拿下!”
见着那太妃饮了酒, 倒在地上,女皇便一声亮呵,一个拂袖, 下了命令。
那群季家门客便又再次跳将起来,几个身手晃动, 便将本就囿于制中的鱼娘和那群青龙卫, 给彻底, 按在地上。
鱼娘一介弱女子, 无反抗之力,那群身着青龙卫服色的侍卫,大约也知反抗无用。
那群季家门客, 不禁长得奇怪,身手也诡异,并未给他们留太多的反应时机。
再说这眼下, 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堂而皇之地进到天子寝宫, 鸩杀女皇,虽然未遂, 却毒死了一个太妃,众目睽睽。
少年女皇撇了一眼那殿门边上的光景, 一群虬髯客,鼓上蚤,手捶脚踩,按踏了一地的人, 犹如钟馗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