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谨就靠在他的床边，后背倚着他的床头柜，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好像在打瞌睡。
他不禁有些吃惊。
掀开两层被子，抓起自己被汗湿透了的睡衣呼扇了两下，袁谨似乎是被这动静给弄醒了，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抬头往上看。
只对视了一眼，方一晴就傲娇地偏过头去，结果猝不及防地被他摸在了额头上。
“退了点。”袁谨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想吃点什么吗？”
方一晴没答话。
袁谨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于是俩人就这么沉默着。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看出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方一晴低着头，拳头握得死死的，“我也不是非得不要脸，如果你实在是讨厌的话……”
“方一晴，我有脸盲症。”
说话的声音骤然停止，方一晴呆愣了一瞬，开口都有些不利索：“你说啥？”
“我说，我有脸盲症。”袁谨又坐在地板上，眼神平视着前方。
方一晴咽了口唾沫。
“脸盲症有两种表现，一种是看不清人脸，另一种是对人脸失去辨认能力。”
“我就是第二种。”
“我无法完全记住任何人的脸。”
袁谨的表情毫无波澜，像是谈论起中午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我的生活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正常人的生活里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而我的生活里只有陌生人。”
“包括我爸妈，包括单易，都是通过三十年的记忆，才能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被我认出来。”
袁谨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方一晴本来还想质疑一下他的话，不过看他的语气和神情，不像是在骗人。
“我只能通过记住人脸上的某个特征来辨别身份。”袁谨看了他一眼，“比如……”
“比如我的痣是吗……”方一晴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你总盯着我的痣，是靠它来认出我的吗……”
怪不得自己一把痣盖住他就认不出自己。
“没错。”袁谨点了点头，“让你穿同样风格的衣服，也是便于让我自己记住你。”
方一晴内心有些复杂，一帧帧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些迷茫清晰可见。
看来是自己一直误会他了，他从来都不是为了拒绝自己而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
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方一晴，你明白吗，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献出他全部的热情，即使他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他认识的人……”袁谨双手捂住脸，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知道他们是我认识的人……但是他们长着一张我不认识的脸……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对他们热情……”
恰好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对自己热情，袁谨如是想。
“我学不会怎么去爱别人……”他深呼出一口气，“所以我也不可以接受别人的爱。”
“我害怕，我也没有资格。”
他偏头去看方一晴，后者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袁谨有些无奈。
“方一晴？”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下，选择权终于不在他手上了，终于将烫手山芋转走，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但是又不能完全放松，袁谨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相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方一晴突然回过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是你觉得不应该接受我？”
袁谨：……
不知道怎么回答。
手掌突然传来滚烫的温度，袁谨抬头，自己的手被他整个裹在掌心里。
发着烧的掌心十分灼热，像是在手掌里握了一团火。
“袁谨，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与否啊。”方一晴叹了口气，嗓子依旧有些沙哑，但是已经清晰了很多。
“有太多付出了却没有收获的例子，同样的，也有很多不付出就会有收获的例子，至于是哪种结果，还是要看运气了。”
“不过好在你运气很好，碰到了我。”方一晴劈着公鸭嗓嘿嘿笑了两声，“我不要求你等价的付出，你只需要学着接受，然后，适当地给我一些信心就好。”
“你要知道，世界上像我这种傻子可是很多的，但是愿意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也就我一个了，所以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方一晴偏着头冲他笑，嘴角仿佛在闪着阳光。
“袁谨，既然记不住很多人，那就只记住我一个人吧，我可以轻松秒杀所有人。”
二月的寒风吹过，少年的心却轻盈滚烫。
即使知道了一切，也仍然愿意站在他这边。
袁谨抬头看着他，这个人，似乎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