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确实渐亮,但不知为何,田野之外地平线处并不见红日露头。
“太阳呢?”蒖蒖困惑地问。
“也许被云挡了。”赵皑拉了两把椅子置于窗边,“来这里守着,应该很快能看到。”
蒖蒖走到窗边坐下,赵皑亦在另一椅子中坐下,与她并肩举目眺望,静待日出。
天地间的蓝色调逐渐淡去,窗外开始充盈着日光,而蒖蒖一心期待的红日始终未出现,她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沉着脸转顾赵皑:“天都大亮了,你说的日出呢?”
“哦,我记错了。”赵皑近距离与她四目相对,自然地伸手抹去窗外微风送至她眉间的一点飞絮,若无其事地道,“这间房是朝西的。”
为了尽早回家,蒖蒖又被迫与他同乘一马,让他送自己回去,但到了村口,蒖蒖坚持下马,自己朝家快步走。赵皑亦下马,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一直护送着她。
很快有村民看见了他们,因赵皑曾多次到此视察,还有人认出了他,扬声叫道:“那不是赵判府么!”
村里顿时热闹起来,路人们围聚过来向赵皑行礼问好,本来在家里的人也闻声开门开窗,一个个热烈地争相唤“赵判府”或“魏王”。赵皑含笑继续跟着蒖蒖前行,面对民众呼唤声,不时颔首示意。
大家发现他是与蒖蒖同行,有人便直言问:“赵判府这是要去宋娘子家?”
蒖蒖暗暗叫苦,而赵皑保持着微笑,淡定地答:“路上偶遇宋娘子,顺道送她回家。”
所有人都觉得这“偶遇”不简单,然而均带着心领神会的笑容,表示他们都懂的,更热情地招呼:“那赵判府在宋娘子家多坐坐,别急着回去呀!”
这些话听得蒖蒖如芒刺在背,好容易到了自己家院门外,她立即命赵皑止步,赵皑笑问:“送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蒖蒖冷面道:“你这样会败坏我名声。”
“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准备嫁人了,那么名声好一点坏一点似乎也无所谓。如果你名声终有一天会被人败坏,那我希望那人是我。”赵皑微笑着说,似乎恢复了当年初见她时的欢乐与自信。
在掉头离去之前,他笑意淡去,正色对她道:“从此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
第十一章 醉梦间
此后赵皑来湛乐楼的次数逐渐增多,通常并非作为食客光顾,而是像熟人一样向此地遇见的人嘘寒问暖,乐于倾听他们的讲述,为他们排忧解难。为避嫌,蒖蒖不大搭理他,他便常与宋婆婆闲聊,得知宋婆婆当年在临安卖鱼羹,立即表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还记得先帝隔个两三天便要差人去买婆婆的鱼羹。先帝一向最疼我们兄弟三人,什么珍奇宝贝、山珍海味都经常大把地赏,唯独买回来的鱼羹舍不得与我们分食。有次中官买回来时先帝还在和大臣议事,中官把鱼羹放在福宁殿,被我和三哥悄悄偷吃了,先帝回来对我们好一阵斥责,还差点亲自操起麈尾抽我们小腿。”
听得宋婆婆掩口直乐,道:“虽然先帝确实曾好几次差人来买我的鱼羹,但这一番好形容,大王真是过奖了……我离开临安时,大王哥儿几个应该都还没出生呢!”
赵皑对宋婆婆表达的善意并不仅限于口头的恭维,但凡见她在劳作便会出手相助,从腌鱼腌虾到晒干菜,都会亲自动手从旁协助。有一次蒖蒖自外归来,见赵皑正挽着袖子帮宋婆婆搬一块厚重的青石板去压抹好了盐的腌肉,以控干水分,忙去阻止:“大王千金之躯,岂能干这等粗活。”
“去去,别妨碍我。”赵皑一摆手,拭拭额头上的汗,又继续搬石板,“我这是深入乡里,体察民情。”
赵皑对蒖蒖的情意宋婆婆亦能看出,私下询问蒖蒖与他是否有情,一夜未归是否与他在一起,蒖蒖坚决否认,说那夜只是有事耽搁了,所以在城内客栈留宿一夜,次日晨才与他偶遇,他一向爱民如子,不忍看她独行,才送她归家。
宋婆婆心知他们之间的事一定不尽于此,但也不再追问,只是叹道:“我看魏王倒与那些登徒子不同,对你是极用心的,也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不过……就是身份过于高贵了,你嫁给他,只能做妾。”
除了赵皑,常来湛乐楼的还有卫清浔。她陆续带了好几拨朋友来,让蒖蒖以美酒佳肴款待,自己暗暗观察蒖蒖所备食材与菜式,与其他客人谈笑间也不忘细心品尝,默默辨味。
如此几番过后,她独自来找蒖蒖,问她:“我发现同一道菜品,你未必每次都做得完全相同。例如鱼羹,有时很酸,有时又全无醋味;有时汤色黄褐,有时又色白如乳;有时鱼肉成丝、成片,有时又会细碾成茸……难道你一直在探索,固定不下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