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荻走了许久,贺忱都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贺忱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贺忱说:“那些夜里……你说过,在我身边,就不会痛了,是真的么?”
明义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有点茫然地点头应道:“真的。”
他自从来了这宅子,夜里就不会有新伤了,也就不会有身体上的伤痛。但不知是过去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太重的伤痕,还是他的体质问题,他夜里仍旧会觉得痛苦难言。但这种痛苦,只要在贺忱的身边,就奇迹般的消失掉了,这是真的。
贺忱闭了下眼,明义看到他的手指攥了起来。
“当初……”他有些艰难似的开了口,“当初,你刚来的时候,夜里总是梦游到我这里。而我……就在院子里布下了迷雾,把你拦在了外面,不让你来找我。”
明义努力回想了一会。恢复记忆之后,他渐渐能想起来更多事了。渐渐的,他想起来,最开始他来贺忱这里时,似乎确实……有的夜晚好像会好受许多,但是后面,夜里的苦痛折磨确实又回来了。
直到……
“后来,你险些……险些走出宅子。我才撤掉了迷雾。”贺忱缓缓道。
明义怔了怔,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回事。他想了想,想明白了这事:贺忱一向很厌恶和人接触,大概最开始便是因为这个,夜里便不让自己过去。后来自己险些出事,贺忱又撤掉了迷雾,于是明义夜里便天天去找他,所以夜里也就不再痛苦了。
贺忱的神色越发难看。明义慢半拍地意识到,他是正在为这件事自责痛苦,于是忙向他走近一步,伸出手去。
明义知道他还没消化掉上一世的那些事,正是难受的时候,这份自责会分外沉重,坠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因为心疼,恐怕他会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觉得明义所有痛苦都是来自于他。
但明义伸出去安抚的手甚至还没碰到贺忱,就被他猛地一把攥住了。他正要出口的话便也咽了回去。
贺忱攥着明义的手腕,直接顺势将明义拉去了怀里,重重地抱住了。是他们都熟悉的姿势,明义整个人缩进贺忱怀里,严丝合缝地嵌进去,仿佛两人生来就是一体。
是他们最能给彼此安全感的方式。
明义听到贺忱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知道。”
“让我……让我抱一会。”贺忱说。他的吐息冰凉,好像在细微地发抖,就好像他突然觉得很冷似的。
明义抬起手,一下一下地顺着贺忱的后背。
顺着顺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手势有点熟悉。细细一回想,发现这是他平时摸狗的手法。沿着后脊背,一下一下,从头到尾。
明义:……
他忍不住泄露出了一点笑音,贺忱抬起头看他一眼,似乎怔了怔,原本沉郁的面色不由被打了岔,看起来便没那么难看了。
明义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贺忱看着他的表情,品了品,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贺忱脸上的阴云像是被阳光一点点驱散了似的,脸色慢慢好转了。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取下了明义抚在他后背的手,攥在手心里,然后低头堵住了明义笑着的嘴唇。
不过其它的后遗症,果然也如和尚所说,对明义的生活造成了许多影响。
比较明显的一点,是明义的味觉突然恢复了。
回到宅子后,他们再次一起吃饭。菜一样样端上桌,都是他们最常吃的家常菜,卖相都不错。明义在贺忱灼灼的目光下夹起一样菜,面色如常地送进嘴里。
贺忱的声音有些紧张:“怎么样!”
明义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接着,他咽下去这口菜,像是被这恐怖的味道激出了本能,难以置信道:“我们喂猪都不喂这个!”
贺忱:……
明义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桌上熟悉的菜式,恍惚地伸筷子想再夹一道尝尝。
贺忱一头黑线地伸筷子挡住了明义的筷子:“算了,咱们出去吃。”
明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都是贺忱做的,就像平时一样。也就是说,他平时吃的都是这种菜,只是他味觉失灵,什么味儿都吃不出来。
明义顿时没话了,有心想安慰贺忱一句,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只能带着恍惚的表情沉默着。
路上,贺忱问他:“你既然尝不出味道,为什么每次都说好吃?”
明义犹豫一下,还是如实道:“因为顿顿有肉。”
对于这一世之前的明义来说,能吃上肉,已经是想都没想过的幸事了。
贺忱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似乎很想说什么。
最终,他们又去了聚义酒楼,点了八珍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