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厮杀的战场明明就在眼前,想见的人骑马片刻就能看到,可是净澈却觉得两地怎么隔的这么远...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一般,小小的天地间只有这一块安静。
“你以死谢罪吧。”少年看着净澈,缓缓道。
净澈身子猛烈战栗。
刮了许久的风停下了,空气中的泥灰失去了风的吹拂,沙沙地从空中掉落。小巷杂乱,各种棚架搭建,还有几张落满灰土的残脚桌子。
这一瞬的时间好似被拉得无线长,净澈脑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白的表情有些茫然。
“老杜,你帮他。”少年脚步往后退,身后人影显现出来,老杜耸着肩膀定在原地没有动,一头上的白发让他看上去慈目些许。
净澈苦笑地接受事实,他抬头,认真盯着少年的瞳孔看。他是第一次敢这样做,从前没有胆量,以后也不会再有。他发现少年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浑浊,反而透着一股子清亮。他道:“以死谢罪,主上会放过我的同族?”
少年看着净澈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软,但是那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转瞬即逝,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否可以称作怜悯。他歪过头,不再和净澈对视。
少年脸上的稚嫩几乎已经褪去了,人消瘦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剑,鼻梁高挺,嘴角紧闭着崩成一条密线。
“也许吧。”少年本来应该说不可能,但是不知道为何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到底是跟了五年的狗,还有有些感情,不舍得的。
“这个还请您给梁赤。”净澈的鼻尖泛红,他突然想起初见梁赤的模样了。
那时候他才刚刚来到云州,被安排进了南楼,心里面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主上让他在傍晚时候到酒肆的门外去捡一个人。他踏着夕阳,还在纳闷,什么人需要去捡,直到他看见倒在外面喝的烂醉的梁赤。他扶起梁赤,梁赤醉的不像话,可是当他扶起他的时候眼睛还是亮了亮。
“没见过你,你怎么会跑到我的梦里来?”
这是梁赤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净澈来云州的第一抹笑就是他这句话给逗的。
再后来,他在南楼一掷千金,他从不知道梁赤那里来的这么多钱,梁赤也在没有提过。梁赤待他极好,他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大街上也要拉住他的手。数九寒天抱着他睡,炎热酷暑给他扇风。受了寒风,生过一次病,梁赤没日没夜的伺候...可是到底是过去了,他还是在贺州山的几句话之下就开始猜忌他...
少年接过他手里的玉环,手指摩擦在光滑的玉脂上:“会带到的。”
净澈的眼角渗出一些酸泪,好像听见这句话他心里面的那块石头就放下来了,他点点头,闭上眼睛,等待死亡。他这一生,为了许多人而活,唯独没有为自己而活,要是有下辈子就好了,他想和梁赤坐在酒肆喝上一盅热酒...
老杜的脚往前迈了一小步,伸手覆在他脖子那五个手印上面。
老杜的手不像是少年的手,他的手粗糙老茧,有些刺人。净澈感受到手掌的温度和上面细细的茧子,老杜却始终没有动手。
老杜侧着头看少年,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他还希冀少年能够留下一句话,比如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这样善心的言语......可惜没有。
少年故意不去看他,老杜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晦涩不明手上忽地用力。咔嚓一瞬,净澈甚至连痛感也没有感受到,身子软绵绵的倒下,老杜手疾眼快的拉住他的身子,安稳地平躺在地上。
净澈闭上双眼,呼吸却不再了。身子冷却,老杜将他衣角的灰拍走,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一般,脸上安详。
隔着一条街道而已,梁赤臂膀上一条巨大的口子,匈奴人力大无穷,这一刀下去几乎能够看见梁赤的白骨。他自以为精心布置好的局能让净澈彻底脱开这罪名,却不知所有人皆是局中棋子。
“没有匈奴您也不会放过他。”老杜低着头看着已经彻底沉睡的人,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少年还在把玩手上的玉环,听到老杜的话后,手上一滞。他过了一会才说:“没办法,梁赤这个刺头必须听话。”
少年收起手上的东西,放进怀里,理了理袖口,道:“不用剥皮,直接送到匈奴的地方去,做的像一些就好。”
老杜点点头,少年背对着他们,耳尖动了动,他皱眉道:“梁赤等不到援兵,你带着暗卫去帮他,别让他死了。”
老杜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的脾气,何况他也知道当初找到净澈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但是伺候了五年,他的心好似被磨平了,有一处的硬壳破裂,到底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