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已经坐不下去了,只是读书人的身份、习惯让他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
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他没有回他和吴氏的屋子,而是进了家里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开辟出来的一间小书房。
此刻的他就像一匹独自舔着伤口的孤狼,儿子不见了,妻子疯了,女儿是个哑巴,而他考了十几年都还只是一个秀才。这一切告诉他,似乎都是个笑话。
玉材啊!
玉材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阿爹以为阿爹能够成才,你也能成材,阿爹真的错了吗?
……
招待许春山的酒席,陈敬之没有出现,只有陈老汉和陈崇之作陪。
有客人来,妇子是不能上席的。
陈黄氏和许春妮还有陈海云都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吃着,陈玉阳还小也跟着一块儿吃,至于陈秋岚她正在哄她的疯子阿娘吃肉粥。
“阿娘,乖,再吃一口,这肉粥可好吃了。”
陈秋岚咽了咽口水,耐心的哄着吴氏。就算四妈有时候嘴甜心苦,但是陈秋岚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做的饭挺好吃的。
“我的玉材你要乖乖的,阿娘给你买糖吃!”
吴氏不理会陈秋岚,就是抱着怀里的婴儿摇来摇去的,还是抱反了,头朝里脚朝外。
冼重阳被她摇得本来就脆弱的小脑袋,这会儿更加是直翻白眼,只想晕过去算了。
陈秋岚一碗肉粥还没喂完,冼重阳伴随着陈秋岚的一声惊叫如愿的晕了过去。真希望醒来发现这只是黄粱一梦……
冼重阳是一个金融培训师,帝都211大学毕业后,把爸爸妈妈离婚后分给她的房子卖了,去国外啃着土豆吃着生菜又深造了三年。
回来后跑到魔都做了金融培训师,她的确眼光独到,那时候恰好逢上股市大换盘,她赚了一笔,有了自己四十平的小居。
那天她心里盘算着存款正准备下课后去看车展,给自己来辆代步车。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大叫。
“快看,有人在跳楼啊!”
吓得冼重阳连忙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砰的一声,那个跳楼的人压倒在她的身上了。
她晕死过去的时候只听见身上的那个人还在哭喊着,“我怎么还不死,我怎么还不死,跳楼都死不了……”
这死法怎么那么恶俗?这是冼重阳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只觉得身后有水在推着她往前走。
她艰难的顺着窄窄的巷道爬出去的时候,居然不知道被谁倒吊了起来,还恶狠狠的拍打着她的屁股。
这让冼重阳有点恼羞成怒,她的性子是很拧的,你越是打我,我越是一声不吭的,看你怎么办?
“怎么不哭?”
“哧……难道是个哑巴?”
渡生婆接生过不少孩子,不哭的她又不是没见过,除了是个哑巴还可能是个傻子呢!何况这秀才娘子还是七个月就生的了,孩子天生不足也不奇怪。
不过倒是应了老祖宗的那句话,七活八不活的。
可是她还想着拿接生费,这话当然是不会从她嘴里冒出。
“恭喜秀才爷,你家妇子生了……”
渡生婆抱着孩子出去,跟陈敬之道喜。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
陈敬之高兴的接过孩子,快两天两夜了,这能生出来就好了。他家的孩子他都有抱过,动作倒是挺熟练的。
院子里的陈黄氏正挑着粪桶,里面装着还没有稀释的尿,准备去菜地里浇菜。这会儿听见了,高兴的把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下摆一抹,凑了上来问。
“是小郎君吗?”
“额,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渡生婆是真的觉得这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尽可能天生有不足,可是这全身通红的皮肤,说明长开之后肯定是白嫩嫩的。
一听是个小娘子,陈黄氏顿时拉长了脸,从怀里掏出二十个大钱。
“麻烦渡生婆了,这是渡资。家里乱着就不请你吃吃食了,等回头再请你吃茶。”
“好咧,这都忙了两天一夜了,我也该回去歇歇了。”
渡生婆连忙接过之前说好的渡资,拿上她的工具就走人了。其实按照往常里这样费时费力的接生,她是必须要求加钱的。
可是那个小娘子……还是早走为妙。
“大郎,你去哪?给丫头给我。这产房不是你该进去的地方,大丫你去拿五只鸡蛋,不了,三只,给你娘下碗糖水。”
陈黄氏抢过冼重阳,看了一眼,就抱着走进吴氏的屋子。
那渡生婆的确是值得二十个大钱,这屋子已经收拾好了,看见吴氏已经睡着了,整个人像个水洗过一样的苍白。陈黄氏知道她这番是受罪了,也不叫醒她,直接把冼重阳放到一边上,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