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炮虽然威力强大,但在他们的认识里,以北狄人的悍不畏死,依旧是有一战之力的。
甚至于依旧有人不甘心地去摸那头颅,想寻出一些端倪来。
最后,还是令嘉为他们揭示了谜底:“他们没粮了。前些天杨、廖两位将军夜袭,烧了他们一处存粮。”
依旧是怀疑:“耶律昌此行多有缴获,不至于四五日都撑不住吧。”
“耶律昌的缴获并不多。”令嘉说道:“河东为多战之地,前线贮粮有限,只供军队日常的嚼用的。耶律昌一路攻至居庸,根本没缴获多少粮食。”
有人问道:“可居庸有许多存粮啊!”
令嘉摇头,“殿下发军前,抽走了大批存粮,居庸粮饷未及拨发,耶律昌攻破居庸时,只得三十万石粮,以此供应十万人,最多也不过十日。”
“可现在正过秋收,耶律昌搜刮了那么多的村庄……”
令嘉淡淡道:“居庸关破后,我就令人去空室清野了,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成果的。”
“…………”军帐中鸦雀无声。
哪怕经此一战,大家都对这位燕王妃十分敬服,但在这一刻他们发现,自己依然是低估了她。
空室清野意味着什么,所有将领都十分清楚。
时间充裕的清野是把粮食收集起来贮藏,可时间紧迫的清野就是烧粮。而耶律昌搜遍范阳附近都没搜到太多的粮食,这位燕王妃怕是把附近村庄的粮都烧光了。可以料想到,如果耶律昌并未搜刮那些村庄,燕王妃将面临着十分严重的舆论指责,哪怕是现下他们赢了,燕王妃身上定也少不得弹劾。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胆识,还有这样的魄力……
敢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燕王殿下真乃神人是也!
谜底揭破,证实了投降非是作伪后,将领们具是欢天喜地地去接受北狄军队的投降,顺带用枷锁、镣铐将他们束缚起来。
然而,到了北狄的军营,他们才骇然发现,北狄军队已经断粮两日了。
思及,前两日那半点不颓的攻势,不知多少人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只何等可怕的军队!
终于回到燕王府的令嘉并未去内室歇息,那怕她已经缺觉好些天了。
她一人孤坐在萧彻惯用的书案前,安静地审视着耶律昌的头颅。
——是的,耶律昌的头颅被她带回了燕王府。
耶律昌无疑是此战最大的功劳,而军中众将士皆是拜服令嘉这些时日的行为——当然,关键还是她身份最高,十分一致地将此功劳推给了令嘉,全然忽略了这样一个头颅十分容易令人发噩梦。
耶律昌生得十分俊美,哪怕只剩一个乱糟糟的头颅,也不损他面容的俊美。他的面容十分平和,半点窥不出被属下背叛的愤怒。
令嘉也不觉得他是被属下背叛斩首的。
拥有那样骇人意志的军队,绝不会如此背叛自己的将军。
他应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兵卒而亡。
虽然耶律昌是大殷的敌人,还杀死了令嘉两位兄长的人。
但抛开家国敌对的立场,令嘉是敬佩这个人的。
耶律旷深深地忌讳耶律昌,以至于北狄王庭近乎两分。此次萧彻出击王庭,耶律昌本可以稳坐居延,待王庭被破后,令立王庭,他有这份威信,也有这份能力。然而,他却抛下了居延,义无反顾地闯入大殷,只是为了给耶律旷的王庭解围。
如此忠诚,怎不叫人动容。而最后他为全部下而死,如此仁爱,更是令人心折。
民间有好事者,多喜欢将耶律昌与萧彻相提并论,因这二人身上真是多有相似之处。
出身皇族,深受父母宠爱,模样俊美,才能出众,以及……无缘承位。
可在令嘉看来,抛开表层,二人真是差别甚大。
最大的差别就是,耶律昌狠不过萧彻,所以现在输的人是他。
不过不止耶律昌,天下间能狠过萧彻,那需要的真不只是一点二点的天赋。
令嘉冷笑一声。
过了一阵,有人来报朱知府到了。
令嘉令人收起头颅,召见了朱知府。
这一位涵养功夫甚好的文官神色忧虑地告诉她:“通州仓的存粮不够抵偿四周民众所缺,需得从外府调粮。”
令嘉闻言,眼睫轻颤,随即又平静下来,“先把通州仓的存粮都发出去,安抚住民情后,再从山东、扬州调粮补上剩下的。”
朱知府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咬紧牙关问道:“敢问王妃,通州仓的存粮如何会差这么多?”
令嘉抬眼看他,“朱知府是在质问我,还是想借我去质问殿下?”
朱知府同令嘉对视片刻,兀的后退两步朝令嘉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面色惨白道:“王妃这些时日的辛苦,某非眼盲之人,如何看不到,岂敢质疑王妃?只是此番河北三司具没,范阳城周十室九空,某若不问这一句,实在对不住这父母官的名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