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提到我了?我打了个激灵。
“请赐教。”
“师父说,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凡事有其偶然亦有其必然。尽人事,听天命,不可强求。”
黑蛋道:“天命之前,愿尽人事。不负忠臣,不负人心。”
郑和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我轻轻道:“天命之前,愿尽人事。不负机缘,不负此生。”
郑和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他会把我的话带给姚广孝的。
那个老狐狸,一定是已经知道我身份了。
永乐十年十月十三日 ,敕造大报恩寺。
十一月,皇帝令太监郑和出使爪哇、满加剌等国。
秋去冬来。
从未来而来的我知道前方等着我的还有考验,但不知考验何时而来、以何种形式。
历史的车轮还在滚滚向前。我听不见它的声响,看不见它的方向,只有遵从自己的意志,按照自己的心过好宫里的每一天。
到年底宫里宫外格外忙碌,朝廷有年底各部核算,还有官员考评。太子和黑蛋在前朝忙碌,我则跟着太子妃在宫中各处走动,帮王昭容准备宫中过年仪礼——自从张贵妃有了嫌疑,虽然陛下未明说何故,但已将其禁足,六宫暂交王昭容主持。
和黑蛋两边都忙,连见面都难,只有早膳前和晚膳后就寝前,见缝插针地在谁那儿一聚。
“每天净去见些糟老头子了。我见你还不如小五和嘉兴见你多。”黑蛋不满。
我笑道:“谁让你是独当大任的皇太孙呢,怎么能和他们攀比。你若变成个嘉兴郡主似的小妞妞,我还每天抱着你喂你吃粥呢。”
“说起年纪,过了年,咱们都十五了。也该给你办及笄礼了。”黑蛋说。
《仪礼》有言:“女子许嫁,笄而礼之,称字。”
第26章 元宵
过年,宫里一片祥和。
不管太子、汉王、赵王,平日朝堂上斗得多凶,到了过年的时候也都好说好道,勉强有个一家人的样子。毕竟皇帝勤政,每年就这几天能图个乐呵,这时候谁不让皇帝乐呵,那他这辈子也别再想乐呵了。
平日里淡妆素雅的太子妃涂起了明艳大气的红唇,张牙舞爪的汉王妃两道吊梢眉也弯下来,弯成了温婉和气的样子。赵王妃沐氏是去年新扶正晋封,正是春风得意时,满面桃花,万分娇娆。
皇帝这三个儿子都特别能生,太子家这一大窝就不说了,汉王家还有十一个儿子,赵王家则是两儿三女。过年时坐了满满的一屋子大孩儿小孩儿,朱棣看着这儿孙满堂乐开了花。
元旦朝贺之后,太子妃带着东宫女眷去各宫娘娘那儿拜年,相熟的几位娘娘还打趣我:明年后年是不是也给太孙添丁啊?我衣袖掩面作娇羞状。
自永乐七年起,陛下开恩,百官可自正月十一至二十日休沐,不必奏事。除非有要紧的,才写明了递进宫里。
在此期间,民间可以随意放灯、饮宴,通宵达旦,不设宵禁。
上元节当晚,宫里还会安排在午门放“鳌山灯”,与民同乐。
只见午门下高高地搭起一座天棚,四周悬挂各式吊篮花灯,牡丹芍药水仙建兰,百花齐放,圈出一块地界。中间用色纸、竹蔑片和篾丝扎出五座高高的大假山,写着五岳名字。假山写意而不失精细,山上苍松翠柏,古寺清泉,宛若仙境。另有小些的花灯,有山鬼,有水兽,各色花鸟虫鱼,便掩映在这假山的山水之间,只等一声鼓响,琴瑟笙箫齐鸣,又有专人喷烟,曲音悠扬之间,仙气飘飘,满山皆活:鸟飞鱼跃,花开虫鸣,山鬼在山间徘徊,水兽在水里游荡,满眼的亮亮堂堂,满眼的繁华生机。
午门下的老百姓一叠儿高声叫好,午门之上王公贵族也觉新雅有趣。我前世在现代看过的各类灯光秀,都没有这古代的花灯,精巧雅致,无穷创意。
我们正叽叽喳喳品评这灯的变幻,这只鸟灯又飞去哪、那山鬼样貌好生美丽。忽然朱棣指着午门下一个人,笑道:“夏原吉真是个大孝子。”
众人顺着他眼光看去,人群里高出一个满头白发皱巴巴脸的小老太太,正是五十多岁的夏大人颤颤巍巍地扛着她。再定睛瞧,只见夏大人晾着夫人在一旁,夫人被人群遮挡看不见灯直跳脚。
场面滑稽,众人不免哄堂大笑。朱棣笑着跟旁边的小火者吩咐道:“你带两百锭的宝钞,去赐给他母亲,就说朕嘉奖她能守贞节,又教子有方。再从宫里拿张花梨凳子给他夫人拿去垫脚。”
汉王大笑道:“怪不得这老夏,统共就只有夏瑄一个儿子。疼老娘不疼老婆,谁给他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