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有所动摇,窘迫道:“这样的事怎么好劳烦娘娘开口……”
我笑道:“你放心,我自有我的一套说法。”
祁钰玩腻了红叶的簪,塞还给她,又蹦下她膝头,依在我腿边,伸出两条小细胳膊抱着我的腿摇来晃去:“娘,讲故事。”
“乖,娘和婶婶说话呢,你找姐姐玩去。”
“姐姐小气鬼,不理我。”
“姐姐为什么不理你?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没~有——娘,你陪我玩儿……”祁钰拖着长腔。
“娘不得闲,你去找范进罢,叫范进再给你讲《三国演义》。”
范进便弓腰走上前,笑道:“小主儿,奴婢上回给您讲到‘赵子龙单骑救阿斗’,也不知他最后逃没逃脱?您不随奴婢看看去?”
祁钰被说得动了心,这才欢欢气气随他走了。
我笑叹:“也不知他是随谁。他爹小时候并不这样,我小时候也不这样。若说是跟他五叔学坏的,可他实在没跟他五叔相处过多久。”
红叶掩口笑道:“襄王爷?真看不出来。平日里只听人说他是‘贤王’,再者我们王爷说他是个‘情痴’。再没听说襄王爷其他小时候的事。”
我听了也笑:“老三说别人‘情痴’?而且还是小五?小五哪里‘情痴’了啊……小五小时候,比祁钰还能闹,三天不打,上墙揭瓦。东宫从南京搬到北京,树上从来没一个囫囵鸟窝。而且终日神出鬼没,那时候我和孩儿他爹想私下说句体己话,十回里头能有六回,被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一跳。闹得我们俩整天担惊受怕,做贼似的。”
红叶笑道:“襄王爷小时候竟这么皮?那……我们王爷呢?”
她终于开始问关于老三的事了。她终于开始好奇他的过去了。在她自己都未必觉察的时候。
我笑道:“小时候我曾跟陛下说过,他们兄弟三个,老大像一团火,老三像一潭水,老五像一阵风。老三从小就好静,爱读书,迂腐。说话满嘴的之乎者也,行动起来礼节周全得能急死个人。虽然极聪明,看起来却呆呆的。你进宫那年所见,已经是他稍长大些的样子了。后来他去了蜀地,跟蜀王爷游历,才慢慢洗去呆气,但性子里一点迂腐守礼还是有的。”
又说了好久老三小时候的趣事,老三才来坤宁宫接王妃。
我说:“老三,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说。”
带他避到屏风后面,低声道:“适才,祁钰来玩,红叶很疼他。我看她是眼馋孩子了,你们俩抓抓紧,嗯?”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我忽然觉得我像个爱管闲事的大妈。
老三没料到我会跟他讲这个,愣了一愣,又愣了一愣,旋即回过味儿来,知道我在说什么,恭恭敬敬向我作了个揖,谢我指教。
我小声笑他道:“就知道作揖,你知不知道你这作揖作得,要把个媳妇揖到千里之外去了?”
老三携红叶告辞,我望着这俩人的背影,感慨老三的一腔痴情,总算有了归宿。
到了下午,黑蛋从前朝回来,我本来高高兴兴要和他说老三与红叶总算两心相印,谁知黑蛋气鼓鼓先说起今天他被迫干了一件“棒打鸳鸯”的事,而且这一棒子打下去,打的不只是一对鸳鸯,是成千上百。
第198章 禁娼
事情要从英国公张辅家说起。
英国公武人出身,平素没什么琴棋书画好消遣,爱的是美女美酒、骑马打猎,总之是“声色犬马”四字的活模子。因他是一品国公,有权有钱,因此家里养下歌儿舞女无数,多有绝色。其中有一位叫江斗奴的歌妓,眉胜春山,眼含秋水,兼之吹拉弹唱无所不会无所不精,色艺双绝,算是宣德年间风流地里一等人物。
英国公某夜请三杨来府上喝酒,叫这位斗奴出场,为几位阁老把酒助兴。
起初只有杨荣杨溥飘飘然,杨士奇还端着。
杨溥行酒令道:“一人一句古诗词,以四季为序,限以‘月’字结尾。对不上句的罚酒。”他自己念了句“梨花院落溶溶月”。
杨荣接道:“舞低杨柳楼心月。”
杨士奇道:“金铃犬吠梧桐月。”
斗奴跪下回禀道:“妾也得了一句。”
张辅道:“你也得了句?那要唱出来,不准只做念白。”
斗奴便轻按檀板,缓缓唱道:“梨花院落光如雪,犬吠梧桐夜。佳人杨柳楼,舞罢银蟾灭。者春月、者夏月、者秋月,总不如俺寻常一样窗前月。”
三杨皆赞道:“好词!好歌!好美人!”连杨士奇都连下了几大杯酒,杨荣轻佻些,干脆抱了斗奴在腿上调戏,要美人喂酒。调笑间打翻了杯子,湿了一身,斗奴便撩起红罗裙来给他擦,还笑道:“这便是《琵琶行》里‘血色罗裙翻酒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