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弘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教训得是。奴婢原该劝谏万岁爷,却没尽到奴婢的职责,是对不起主子。”于是便如实说了。
我听罢,是又气又笑又怜又想哭。
下午黑蛋回宫,虚张声势地带了太医来。
“当着你的面,让太医院院判给我摸脉诊一诊,你可就放心了?”
张凤举行过礼,当着我的面,诊过脉,说龙体康健。
我笑笑,打个手势,令宫人们都退下。
黑蛋看着我,张凤举看看黑蛋,又看看我。
黑蛋眉间露出一丝丝不自觉的紧张,略带心虚地笑道:“何事呀,皇后?”
我笑道:“太医院院判二人,请问张院判,另一位院判,听说名叫‘钦谦’的,去哪儿了。本宫听说,失踪有些日子了。怎么,你们太医院丢了院判这么大的官儿,既不找人,也不补缺?”
张凤举脸色刷白,黑蛋脸色涨红。
我收了笑容,对张凤举道:“张院判,你是太后的人,本宫碍于孝道确实不好动你,但本宫若将你献给陛下什么药告诉给太后知道,你猜太后还容不容得下你?”
张凤举浑身发抖,微微侧起脸望向黑蛋,想要皇帝救他。却见皇帝正低头喝茶掩饰尴尬,显然救不了他。只得连连叩首,口称“皇后娘娘恕罪”。
我看了眼黑蛋,知道他不会再保张凤举,便道:“你在宫中供事多年,保全你的颜面,明日你自己上书请辞,告老还乡吧。”
张凤举磕头谢恩,我放他走了。
沉默半晌,黑蛋见无可回避,嘿嘿笑道:“你都知道了?”
我想着趁这一次就将他的毛病彻底改了,于是起身去床沿坐着,将身子一扭,便哭起来:“你就只会说好听的哄我罢,嘴上说着要如何护我一辈子,却背着我吃那些药糟践自己身子。”
黑蛋最见不得我掉眼泪,茶也不喝了,放下茶杯就来哄我,红着脸道:“我那又不算是病……只是近来朝政拖得身子累了,精力有些不济,又想着哄你高兴……我用药这些日子,你不也觉得,挺受用,挺高兴的么……”
气得我捶他:“你不知道这些药伤身子么!你不知道么!难道我是贪这一时高兴的?不只作践自己的身子,钦谦不给你药,是忠君,是为你好,你竟将他神不知鬼不觉扔进诏狱!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黑蛋找钦谦讨房中药,钦谦说没有,不肯给,还反过来以“圣贤”之说暗带讽刺地劝他,黑蛋大怒,让几个力士拿毛毡垫子将他的头蒙上抬出宫去扔进锦衣卫的诏狱关押。钦谦家人迟迟等不到家主回家,到处打听问遍了,也至今不知道家主下落。
黑蛋近来为他床笫间雄风大振颇感得意,乍被我戳穿用药,本就很丢面子,这会儿被我一通数落,便有些不高兴,闷闷的不说话,原本揽着我的手臂也僵了。
这么僵着,两个人都不习惯。
他毕竟从小极少被人拂逆,尤其我和他向来都是同心,忽然被我逆着他的意思来,心头不免起火。
他有火,我火更大。我是又生气,又着急,又隐隐害怕悬在头顶随时可能降临的历史。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认真闹别扭,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好。
都生气,都想发火,又都怕控制不住火气伤着对方。
我不愿将事情弄拧巴了,便先开口轻声道:“我自从永乐八年跟了你,第一回 跟你货真价实地生气,竟然是为了房中药,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听我这么说,臂膀便不自觉地软了些。
我继续柔声道:“我为何这么生气,为的是谁,是心疼谁,难道你不明白?还冲我使脾气。”
黑蛋委委屈屈嘟囔道:“一门心思讨你喜欢,结果反倒被你说我不好,换成是你,你气不气?”
我说:“好好好,就当我没有好好体谅你的心,在这给我们陛下赔不是了,好不好?”
黑蛋搂我的胳膊紧了紧,但还是怏怏不乐。
我便小声道:“那些事儿,我并非每夜都想的,你若累了,就好好休息。寻常夫妇尚且未必能夜夜都有,何况你整天五更就起,日理万机的?”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毕竟十次里至少有五次是我撩他。
黑蛋红了脸:“问题是,我是想的呀……”
我:……
一计不成,再出一计。我说:“那你就将处理朝政的时长减短些,别弄得自己那么累。现在年纪轻,还勉强扛得住,若是积劳成疾,可就麻烦了。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稍缓些处理,想必也不妨事。”
黑蛋叹道:“我的处事,你还不知道?凡事都想要个十全十美,也不喜欢拖。事情放在那不处理,心里就躁动,处理完了才舒畅。况且黎民百姓辛苦,那些兴利除弊的事,早做一日,也是造福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