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会是郭氏等待多日难得的机会,她必然不会放过,一定有所动作。
而张院判今晨来报,皇帝再次命人索取房中药。
我与郭氏相争多年,就将在这一两日间决出胜负。
只需捱过这一两日,我有信心,郭氏必死。
傍晚,我动身赴宴。
向皇帝行过礼,缓缓落座。郭氏盛装靓服,率后宫嫔妃向我拜寿:“五福并臻,福寿绵长。恭祝皇后娘娘千秋节,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抬手免礼,自是仪态万方。只是望着脚下乌压压一片,不免慨叹,不知不觉,后宫竟已这么多人了。除了郭氏之外,其余人等,还算安分守己。
一个个看过来,领头的郭氏分外扎眼,不除不快。
开宴,传膳,奏乐,歌舞升平。
菜肴呈上来,我只看不吃。
一盏茶的时间,郭氏的目光频频带过我这边,显然有鬼。
皇帝是个爱吃的人,只顾对着碗筷猛用力,并未留意我这边。今日膳品丰盛,水陆毕陈,郭氏为了勾得我用膳,想必是让她那小厨房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
见我迟迟不动,郭氏似乎坐不住了。
不知扭头与她心腹宫人说了什么,转眼起身,亲自捧着金酒卮到我近前,笑道:“嫔妾为娘娘祝寿,愿娘娘身康体健,青春永驻。”
我笑了笑,接过酒卮:“多谢妹妹。”
然而只摆在案上,并不饮用。
刚刚郭氏的一番做作,皇帝自然看在眼里,菜也不吃了,搁下筷子站起身来:“你一定要这般扫兴?当着朕的面,给丽春难堪?”
我理好衣冠,起身而拜:“陛下息怒。”只要挺过这两日,熬过郭氏,便是柳暗花明。此刻就算是雷霆震怒,我也必须顶住压力。
郭氏趁机装可怜,掩面假哭道:“陛下莫对娘娘动怒,必是臣妾准备的酒肴太过粗劣,不入娘娘法眼,才丝毫不动……”
“这些年你‘疑邻盗斧’的毛病我说了多少遍?这会子六宫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又疑神疑鬼什么?!”
他大步上前捞起金卮将酒一饮而尽,我慌忙起身要拦却来不及,转头怒目郭氏,只见她脸色惨如白纸。
酒定有毒,毫无疑问。
我当即就要宣太医,皇帝似乎暂时并未感到不适,反而气得掀了桌子:“一杯酒而已,何必至此。倒是皇后该请个太医看看,治好了疑心病,再来管六宫!”说罢拂袖而去。
郭氏呆呆地站着,被宫人拉一拉袖子,才回过神来,慌慌忙忙追随皇帝离去。
余下各宫嫔妃、皇子公主及宫女宦官早被这阵势吓得跪了满地。
我轻轻说了句“平身,都散了吧”,却发现竟是如此有气无力。
倒是孙氏定得住,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交给小五,自己拉了嘉兴上前来扶我。
基儿竟将驻京幼军调度之权,留给了一个女人。简直荒唐。
可今晚荒唐荒谬何止于此,相较之下,皇太子溺于妃嫔情爱,反而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
我是做了最坏的准备。
我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介意殃及池鱼。
我不介意自己死在这场争斗中,也不介意皇帝、孩子们、任何嫔妃或者宫人被殃及——只要除去郭氏,只要基儿在外平安,他终会登上帝位,为牺牲品报仇。
但我却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结局。
我的丈夫就站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他喝了毒酒。
抑或说,我以为我可以冷冷坐看皇帝成为“池鱼”,当皇帝真的被“殃及”时,我的胸口竟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我没能料中我自己。
“母后,母后。”孙氏结结实实地扶住我的手臂,唤着我,将我崩碎的神思唤回。
我无力地苦笑:“你不是都已经吩咐墡儿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做……”何不放我崩溃一刻,哪怕只是一刻,不去面对这种现实。
孙氏道:“父皇那边还需要您,母后。”
我心底飘过一丝嘲讽。
基儿千方百计在我面前维护他的若微,生怕我欺负了她去。到了危急关头,他的若微比我镇定果断多了。
皇帝驾崩时,我必须在旁,他的遗诏,必须经我的手发出。这才是最稳当的做法。
皇帝回了乾清宫,我求见,他不见。
我跪在宫门外请他召见太医,他只还当是我多疑。
郭氏竟到现在都不肯说出实情召人来救。这就是朱高炽最宠的爱妃。很好。朱高炽,你的真心,也不过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多时郭氏身边的宫人鬼鬼祟祟出门来,看见我,不但不上前行礼,反而想躲。我一个眼色,孙氏便命范进等人将那宫人截下,送进诏狱令锦衣卫严加拷问。那人很快招供,果然是意图出宫,寻武定侯郭玹,意图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