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们趁太子妃之危,软硬兼施让太子妃允我正妃之位,如今太子妃封后之事定下,地位稳当,两边处境调转,黑蛋又陷入危险,反而要请她设法在皇帝面前帮黑蛋说些软话。虽然皇帝对太子妃也有怒意、也有忌惮,但太子妃把持今上的后院这么多年,宦官宫女中,不少人听命于她。这些天子近侍说话的作用有多大,我们在永乐年间早已领教过了。
我又去拜托了嘉兴,请她“方便时为大哥哥说几句好话”。皇帝以前再怎么冷淡妻子,对女儿还是宠爱的。
为了防止黑蛋称病期间手里的权被其他侧妃所出的皇子分去,太子妃推了小五出来“帮陛下分忧”。
小五根基浅,对皇帝无法构成威胁,兼又性格活泛,最擅长卖乖讨喜,一阵油嘴滑舌,连珠炮似地俏皮话,就哄得皇帝十分欢心。
不像黑蛋,自幼被教得沉稳,虽则在我身边什么羞人的话都说的出口,在人前却不敢露半点轻佻。
此外,太子妃还安排了一个人,去郭妃那边“卧底”。为防止黑蛋误会,也知会了我们一声。
黑蛋听说,又生了一肚子的气,被我劝以“大局为重”,才压住了。
他虽未去找太子妃表达不满,却并未真正咽下那口气,而是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先前为咱们犯愁好久的难题,总算有了解题之法。咱们就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
他做了两手准备,布了一个战线颇长的局。
我起初犹不忍心,还是被他说动了。
若我顺利册封太子妃,或许对某些人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他们都能有这个福分吧。
第135章 【点击23万加更】兄弟
皇后位子已定,皇帝又迟迟拖着不立太子。
按规矩,本朝“立嗣以嫡,立嫡以长”。意思是立储君时要从嫡子中选,而择嫡出时要以年龄序列立“长”,而不论贤愚。
黑蛋是嫡长子,又是先帝册立的皇太孙,太子之位是跑不了的。
明明如此,皇帝却总是不给一句准话,就让人悬心。
太子事关国本,在立嗣这件事上,皇帝的迟疑自然引起大臣们忧虑。
但这事儿不好如立后一般,有人牵头联名上表,大家便一呼百应。
继承人问题太过敏感,相关的话题,自古以来皇帝大多不爱听。
皇帝正值春秋鼎盛,却催着立储君,说得不好听些,是盼着皇帝死吗。
况且万一劝皇帝立出来的太子不合皇帝心意,永乐年间的解缙尸骨未寒,下场就在眼前摆着。
故就此事而论,朝野之中一时鸦雀无声,静得令人不安。即便是杨荣、夏原吉这样向来跟黑蛋走得近的老臣,都暂未表态。
黑蛋十三岁册立皇太孙,从小被捧着,捧到二十五岁,少年得意惯了,忽然被亲生父亲打压,心里憋屈自不必说。起初还沉得住气,日子拖久了,半是伤心,半是恐慌,难免夜里与我说悄悄话时流露出怨言。
我便劝他道:“现在还是以静制动的好。且不说若破坏祖制,不立嫡长子,满朝文武大臣们就先不依。关键是眼下除了立你,还能立谁?立谁都不能服众。郭娘娘再得宠,瞻垲才十五岁,小小年纪能做什么?瞻埈虽然年纪大,但性子暴烈,父皇不喜欢他,他生母李娘娘又不得宠……”最后为了逗他开心,我故意拿腔拿调笑道:“皇太孙殿下文武双全,天纵英明,除了皇太孙,嫔妾看再没有第二个人选的。”
谁知他不但没笑,半晌闷闷地来了一句:“你说,父皇会不会改立小五?”
原本两人睡前黏糊,我正偎在他枕边,听了这话惊得我睡意全无,半支起身子:“小五可是你亲弟弟。”
见我反应如此大,黑蛋自己也醒悟,拉着我胳膊让我再躺下,说道:“是我昏了头,想东想西,竟然想到这上头去。”
我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躺在他身边,隐隐感到一丝寒意。
不知他身在局中,是否也一样觉得冷呢。
我感觉像是在看着他往某个幽暗冰冷的深渊滑落,他一边热切盼望着有人可以拉住他,一边又无法阻挡自身坠落的重力。
或许他生来就是要走这样一条孤绝的道路。越走,与他同行的人就越少。可我还是想要拉住他不放手。
我会到最后一直都陪着他。但我希望到最后陪着他的不只有我一个。
否则他,就太可怜了。
我定下心来,慢慢说道:“瞻垲、瞻埈,平日里和咱们来往不多,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确实如此。可小五是咱们看着他长大的。以小五的聪明,若真想跳进朝局中搅浑水,又何必这些年刻意游手好闲,整天不做一点正事儿?他是从小就敬重你这个长兄,从小就不愿去争你的东西。这会儿出来做事,也是为着母妃和你,你若还要疑他,实在太伤人心了。我在旁看着都不落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