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田的欠债八十万我也会一并还上。”
李水琴又和司洵对看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只靠牙关紧紧咬着才没在季岑风的面前过分失态。
“但是条件是——” 季岑风声音忽然有了些许的起伏,李水琴紧张地望过去。
“司月要嫁给我。”
李水琴:“没问题!”
司洵:“没问题!”
几乎是异口同声,病床上的两个人没有半分犹豫。
季岑风幽黑的双眸在两个几欲欣喜若狂的人脸上慢慢扫过,手指轻轻敲动在膝盖上。
那两个人根本不关心他为何娶司月,也根本不在意司月是否愿意嫁给他。
他们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够从那个女人身上得到想要的利益,却忘了那个人,也是他们的亲人。
亲人。
季岑风心里嗤笑了一声,也对,他怎么会对亲人抱有希望。
血脉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牵绊,它披着爱的外衣做尽冷血无情的勾当。
他早已看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那个…” 李水琴忽然出声,她两只手紧紧地攥住盖在腿上的被子,咽了一下口水,“结婚的话,婚礼、嫁妆什么的…”
她声音透着不太确定的轻颤,眼神里却还是无可抑制的欲望。
司洵本也不敢再追问这些细节的问题,没想到还是李水琴勇敢问了出来,他便也悄悄地竖起了耳朵,看着沙发上那人。
季岑风远远地靠在沙发里听完了李水琴的所有话,眼神晦涩不明地扫过了对面那两张满怀期待的脸庞,轻笑了一下:
“也可以。”
李水琴和司洵几欲笑出声。
“——那司南田的欠债,你们的住院费以及之后的房子就都免了吧,我按照黎京嫁妆的标准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如何?”
黎京的标准!?李水琴心里轰然,身子有些发抖地看着这个阴晴不明的男人,忽然有些后怕。
司洵本来雀跃难忍的情绪也在一瞬间被浇灭却无,黎京最不喜好嫁妆回礼这一套了,要真算下来,估计连二十万都没有。
“选哪个?” 季岑风有些失了耐心。
“那,那还是不要嫁妆婚礼了,” 李水琴带着些余悸地说道,“我们,我们本来也不看重这些的。”
季岑风满意地看着两个人的反应,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么过两天我会请李原去你们的新住处取户口本。”
“我可以送过去!” 季岑风的话刚说完,司洵就迫不及待地主动请缨,“…那个,顺便也看看我姐。”
季岑风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那个略显心虚的男人身上,没有揭穿,“请便。”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他觉得恶心。
-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管家今日得了命令没有提前离开,此时正毕恭毕敬地等在玄关处,“季先生回来了。”
“嗯,” 季岑风脱下外套就要往里面走,“医生来过了?”
“来过了,给司月小姐的脸上还有身上的划伤都上过药了,说主要都是些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
“行,你回去吧。” 季岑风换了鞋朝里面走,“怎么灯都关——”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在走进客厅的第一秒看到了那个缩成一团睡在沙发上的女人。
他转过身子看着管家。
管家连忙压着声音解释道:“我和司月小姐说了,让她睡在主卧,但是她不肯。”
季岑风眉眼低低地压着又看了过去,她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衫,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叠起在灰色的沙发上。
手臂紧紧地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防备得厉害。
“你回去吧。” 他沉声说道。
管家如遇大赦,“好的,季先生。” 然后快步离开了别墅。
客厅里的大灯全都关了,她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那盏曾经被他踢翻在地的,落地灯。
小小的一团光影笼罩在那个女人的面容上,左脸颊的微微肿起,在药膏的作用下有了不少的消退。
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臂和小腿上,还有很多条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
显眼的紫药水大面积地涂在那些伤口的上面,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男人远远地栖身在沉寂的黑暗里,没有靠近半步。
那光亮实在太过刺眼,刺眼到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将它熄灭。
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握起。
季岑风面无表情地最后看了她一眼,转头上了楼。
“砰” 一声闷响。
这避风港,平静再难安享。
-
司月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
再也不用担心第二天是否会有人尾随跟踪,再也不用担心温时修是否能让她按时下班。
不用被李水琴咄咄逼人地喊着去勾引男人,也不用再看司洵埋怨她自作清高的眼神。
她卸下了所有曾经深深嵌在她肩头的重负,然后浑身疲累地窝在这一处避风港,休眠。
休眠。
直到被站在沙发边的两个人,惊醒。
做饭阿姨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司月的手臂,女人却如同触电般地,忽然醒了过来。
一声小小的惊叫响起在这偌大的客厅里,阿姨差点把手上的粥摔飞。
司月怔怔地看着两个人,满头的思绪宛如凝滞的江水,怎么也化不开。
倒是管家反应快,连忙让阿姨先把粥放在桌上。
“司月小姐,已经早上十点了,阿姨害怕您昨晚太累也没吃饭今天会胃不舒服,所以给您做了点粥。”
“但是看您一直还在睡,所以冒昧地想叫您起来。”
管家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裙,轻言细语地朝司月解释道。
一旁的做饭阿姨有些讶异地看了管家一眼,却也没敢再说话。
她哪里来的胆子提醒家里的女主人吃早饭,还不是因为早上的时候季先生特地打电话到家里问司月小姐有没有起来吃饭。
她只能如实回答说没有,谁知道季先生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冷冷地撂下一句让她起来吃就挂了电话。
这才把她急得不知所措,请来了管家一起喊司月小姐起来。
司月听完了管家的解释,睡意也消散了大半,连忙坐起身子朝做饭阿姨道了歉,“抱歉,刚刚吓到你了。”
“唉哪有的事,” 做饭阿姨一看司月小姐居然意外地好讲话,心里一根弦也松了下来,“司月小姐早上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做。”
“没关系,我就喝粥就好了。” 司月站起了身子,转头看了看窗外。
明亮的阳光透过两层楼高的落地窗温柔地铺满了整个客厅,窗外是涟漪泛起的澄净湖面,微风卷着两侧的梧桐木轻巧摇摆。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避风港。
司月站在客厅里,微微有些恍神。
她昨天还住在那间逼仄潮湿的筒子楼里,被人抓在阴冷泥泞的地上拖行。
今天,就出现在了这里。
人生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昨天以前的那个司月,她与那个男人分开了整整三年,她口口声声说着她和他不可能了。却仍是拼了命地想要保住自己与他之间,最后一丝平等的可能。
而今天往后的那个司月,她住进了他的家里,成为他的妻子。他说我娶你,她说好。可是那个女人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再也无法真正的在一起了。
很可悲,也很可怜。
但是司月不后悔。
她累了。
“司月小姐要先上楼洗漱吗?” 管家走在司月身前领着她往楼上。
“好。” 司月顺从地点了点头,跟她上了楼。
管家站在季岑风的门口,眼神忽然犹豫了一下,仿佛有话要说。
“怎么了?” 司月转头问她。
管家纠结了一下,还是按照季先生的吩咐说了出来,“季先生今早走的时候,有话要和司月小姐说。”
“什么?”
“他说,” 管家顿了一下,将语气尽量柔化,“他说,司月小姐不必这么装清高睡沙发,嫁都嫁了,做给谁看。”
管家虽然是见惯了季先生平时冷淡对人的样子,但是听他这样和别人说话倒真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样的话,他明明可以自己告诉司月小姐,却还是偏偏让她代为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