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男人的睫羽在剧烈颤抖着,沙如雪便清楚他闭锁起来的心门其实已经被撬出缝隙来了,但应千歧又怎会容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必定要更加竭尽全力地将门重新推上,直到自欺欺人地过完这一生才算结束。
月似钩的死遮住了他的眼,他便也同样拒绝再看见。
“师叔,求求你看我一眼。”
而当应千歧不慎对上青年深不见底的眼眸时,他在那一瞬间就已没有了逃走的胜算。
沙如雪又一次不自觉使出了秽火之术,但这回他并不想引导男人对自己心生爱意,仅仅只是想要听到那个埋藏于应千歧心底最深处的真实答案。
“月似钩已经去世五年了,就算你再怎么日夜怀念,他也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师叔,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沙如雪轻声道:“就算你不接受我,我也不愿意看到你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忘记他、再放下一切,这样难道不好么?”
被迫与之对视的男人则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好半晌,才有一道微不可见的泪痕缓缓淌过脸颊。
在心上人死后至今,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哭过,哪怕是当初于燕山之巅亲手埋葬了月似钩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软弱,他是应千歧,是剑王之徒,是江山业火楼之主,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悲伤,留给他的唯有夜深人静回忆起挚友生前音容笑貌时的痛苦不堪。
原本以为他余生剩下的日子都将像是这样循环往复,直到......直到他遇见了又一个能够时刻牵引起他心绪的人。
目光被困在青年那张艳丽到极致的脸上,应千歧怔怔看了片刻,又是一滴温热的泪砸下来。
他终于开了口,嗓音干涩沙哑犹如大病初愈:“我......做不到,师尊也曾让我不要太重情义,他说冷血薄凉的人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活得比较久,但我做不到。”
要他忘记月似钩、忘记那个自己注视了十余年之久的心悦之人,就如同让他将自己的心给挖出来一样困难。
他就是这样的人,好似坚硬的岩石,完好无损时坚不可摧,可若是一旦绽开了裂痕,就再也无法修补了。
沙如雪自然也明白了。他只能忍下所有心酸和难过,再次深深凝望着男人:“如果师叔当真不能忘记他也无妨,我只希望你在知晓我的心意后不要再逃避了。而且就算师叔不愿看到我对你别有所图那也没办法,就像师叔说的那样,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喜欢谁并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好吗?”
“师叔,其实你也很寂寞,对吧?”
明明是想要反驳他的话语,应千歧张了张嘴,却只觉哑口无言,心底那个声音还在坚持辩白,但很快也沉默了下来。
又隔了许久,他才迟疑地问了一句:“......沙如雪,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当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看到青年再次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默默看了他一眼,沙如雪苦涩问道:“那师叔呢?你又是如何发现自己喜欢月似钩的?”
愣了一下,应千歧发觉自己无从说起。
有时候心动就像是枝头不经意间钻出来的骨朵儿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刮来一阵春风,就会哗啦啦开成满树的花。
从第一眼见到月似钩开始,他就......
“师叔,我不仅知道喜欢是什么,我还知道你也同样在意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青年又再次弯起眼睛补充了一句。
应千歧闻言愕然抬眼,却险些撞上他的鼻尖。
沙如雪微微一笑,继而便像只狐狸那样,狡猾地继续一点点揭露他以为旁人未曾留意过的细节:“我都听郁律秋说了,在我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师叔就用流红异铁换取了他的帮助。你本来可以不用管我的,但你却还是堵了一把,这就证明你也并不是如自己所言那般心如止水吧?”
是啊......那时候,他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沙如雪呢?明明是有关至亲命案的线索更为重要,但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青年死去。他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天生侠肝义胆,但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在主宰着他的行动了吗?
于是当青年再度凑近之时,男人终于茫然地没有动。
沙如雪在吻上他的时候仍是只能从那对唇瓣上汲取到些许细微的暖意,但他已觉满足,至少应千歧没有立刻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这没什么,他明白对方如今只是依旧不敢承认而已。
不管怎样,先让男人不再躲避才是最重要的。
“师叔,只要你愿意看我一眼,我就死而无憾了。所以,试着接受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