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40)

三天婚假完了,霍宸也该销假回岗,重新投身公务之中。

天还没亮2,肃毅侯府正房的灯就先亮了。娴意昏沉沉地扶额坐起来,亲手替霍宸理好衣襟,束好腰带。梅香则按她前夜的吩咐奉上一小袋酥饼,预备着给他上朝路上垫垫肚子。

霍宸将那一口一个的小巧酥饼扔一个在口中闲嚼,看娴意胡乱披了件外衫,费力地踮起脚尖给他罩上貂裘,将他拢进一片厚实温暖的皮毛里——那貂裘已事先烘暖了,散出些微微的药香与蜜意。

他十几岁上便在北境战场摸爬滚打,即使出身勋贵世家也养不出这样诸事周全的精细,显见是他那新婚妻子的一手安排了。

倒是很讲究,怪道人家都说家中有个婆娘和从前大不相同的。他理直气壮地享受这份体贴,心里满意得要命。

娴意忍着头痛给他系好了扣子,也多没说什么,只退几步端详一番便放他出门去:“侯爷路上小心。”

她本要多叮嘱一句骑马吃饼时仔细呛风,但见他并不如何耐烦,后半句话就重吞回喉咙里,不去惹他的嫌。

这样大的人了,左右出不了什么事。

“嗯。”霍宸也没多说,他赶着穿过半个皇城去上朝,旋风般出得门去,根本没空闲揣摩新婚妻子那点欲言又止。

两人的分离总比相聚时来得顺理成章得多。

折腾了半晌,可算是将他打发走了。娴意将胡乱套在身上的外衫脱了递给梅香,扶着额角往内室走:“我再去躺一会儿,不要叫我……”

她头痛得紧,此刻是半个人不想看见、半句话不想多说。

那霍宸可真是将她烦狠了。白日里瞧着装得人模狗样似的,下夜就没个消停。万幸他素日里公务繁忙,又要时常住在京郊大营,此后约莫没精神天天来招她的。

“夫人,后院的姨娘们辰时末便要来拜见您了。”梅香接了她的衣裳搭在衣架子上,瞧她好像全然忘了这回事,便提了一嘴。

“不知您是要见上一见,还是先教人回了,改天再来拜谒?”

她觑着娴意面色不佳,确也不像是应付后院那群莺莺燕燕的好时候。她们侯爷常年耍后院那些个玩意儿跟耍猴似的,能混到现在的哪有一个省油的灯!

也不知这位夫人年纪轻轻的,能压住那窝妖精不能。

娴意好像轻啧了一声,面上却淡淡的看不出喜恶:“倒是我给忘了。早定好的事情,这会子变了岂不是失信于人。你只管照旧安排,辰时初来叫我起身便是。”

她摆摆手,无声制止了梅香紧跟着她侍奉,自撩开帐子寻她的清静去了。

“李姐姐,咱们这位主母啊这会子还不传人,怕不是跟咱们摆架子拿乔儿呢!”一娇媚女子掩唇与身边姐妹说笑,“听闻咱们夫人娘家不显,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博士……竟还不如姐姐你的家世好。”

“听莲妹妹慎言。无论娘家显赫与否,现下夫人都是我等主母,何其尊贵的身份,并非我等婢子妾侍能够妄议的。”

她身边那人却并不肯搭她的话,柔声细语地给了她一个软钉子。

那女子样貌美艳,却着一身与她极不相配的素净莲青衣裙,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各色美人中颇为突兀。即便如此,旁的妾侍在见着她时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隐约可见对其畏惧之情。

显然,这名李姓女子并不如她表现出的那般低调无害。

听莲却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根本没听出弦外之音,并不将她话里的意思放在心上,仍亲亲热热地与她说话。

“还是李姐姐凡事想得周全,不愧是官家小姐!哪像我们这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粗俗人,不知哪处就得罪了人了!”她双手合十,装模作样朝空中拜了拜,“万望老天爷保佑,不要教夫人记恨奴婢们才好!”

周围隐约有嗤笑声传来。

听莲那蠢货空有一张好面皮,得罪不得罪主母尚且不知,那大李氏却是最不喜旁人提她官家小姐出身却与人为奴做妾的事。她倒好,一张嘴就往刀尖上撞!

她们如何做想,听莲却是半点不知晓的。她兀自沾沾自喜,强挎着大李氏的手臂说个不停,全没瞧见大李氏眼中的寒意与周边人或怜悯或漠然的眼神。

正房的门骤然打开,主母身边的一等丫鬟梅香肃容走了出来。

“新妇主事,诸位姨娘入内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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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风在古时分为真中风(卒中)和类中风,此处为脑卒中症状

2:明早期时早朝要求大臣凌晨三点钟到达午门等候,五点钟宫门开启,此处时间有做调整(向后顺延)

第46章 妾侍(下)

要说这老少两代肃毅侯, 细究起来也说不出是谁更荒唐些。

前些年才驾鹤了的老肃毅侯霍停西生前最爱明艳美人。

在他后院里,贵妾良妾不值一提,通房外室层出不穷;这等经年累月胡闹下来, 正妻邓氏年纪轻轻抑郁而终,妻弟安平侯与他决裂, 嫡长子也被迫早早陷于后宅争斗, 十几岁上便离家去了北境参军。

长在这乌烟瘴气里的现肃毅侯霍宸到了通人事时也与他老子不遑多让, 尽偏爱些妖妖娆娆的调调。

但比起他老子,这位要更吝啬些。并非说他苛待后院, 而是十分吝啬给予名分——他的人多是婢妾贱妾甚至通房, 唯一有些身份的便是父亲捐了个官做的大李氏, 勉强混了个良妾1当当。

照老肃毅侯的话说,美则美矣,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玩意儿。

到了这会儿拜谒新妇,一群妾侍大多不如何放得开,畏首畏尾地一齐给主母请安:“夫人万福。”

娴意端坐在主位上, 冷眼端详几息便叫了起。

说是拜谒主母,不过是教人认认脸;但她们这一个个花枝招展地往眼前一戳,别说认脸了, 乍一眼看过去有几个人都看不出!

她本就头痛不已, 这下更看得眼疼,便借着喝茶的功夫挪开视线:“从前在后院主事的是哪个, 且上前来。”

“奴婢李氏拜见夫人,夫人万福。”大李氏一直站在前头,闻言上前一步,盈盈拜下,“愿夫人与侯爷早生贵子, 琴瑟和鸣。”

梅香在她背后低声道:“这位是良妾大李氏,李弄月,管着府里旁的婢妾通房。家中父亲原是在外头捐纳2做了个知县,现在京中任钦天监监正3呢。她曾育有侯爷唯一一位小姐,三个月上因体弱夭折了。”

听到她还生下过一个子嗣,娴意眉头微微一挑,侧首问:“是孝期里闹出来那个?”

决意嫁进来前,她特意请人探听过霍宸的事,说是他多年来毫无子息,偏偏在老肃毅侯热孝里出了人命,被朝中言官逮住连参十七本。若非他实在是朝中一员猛将,这会儿怕是爵位都要给圣上夺去了。

“却不是她。”梅香与她解释,“那个是小李氏,李蓉儿,打从外头纳进来的。”小李氏的过往被她自己瞒得极好,府里人都只晓得个大概,对其中细情知之不详。

众人都猜测,她这样百般避忌,身世怕并不如何光彩的。

娴意从前单听闻霍宸有个孝期里诊出滑脉的妾侍,不想还曾有个已生下来的。

她打量着这样貌秾艳却衣着朴素的女子,淡淡开口:“你出身官宦,这些年又管着府里的事,想来心中是有些成算的。便借这个机会与我说说府里的情形罢。”

“回夫人,侯府中有妾侍八人,通房六人,素日用度……”大李氏垂首应喏,将侯府后院的情形一一道来。

此人从前大约学过管家,论起事来条理明晰,对一应账目也都说得头头是道,被送来做妾委实屈才了。

一通长篇大论说下来,娴意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略一颔首,说:“嗯。”

她表现得如此冷淡,难免教大李氏心生忐忑,忍不住柔弱地晃了一晃。

在旁侍奉的梅香见状,忙教小丫鬟好生扶着,又取来早备好的赏钱给她。大李氏这才暂且稳住了,有机会稍抬一抬头,借着谢赏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去打量新进门的主母。

这位小夫人年纪虽轻,气场却不弱。她不大精神的样子,鹅蛋面庞略显苍白,其上一双杏眼半阖,是副颇衬得上主母身份的端庄样貌。

那少妇支颐靠在椅背上,梳着桃心髻,插着多宝簪,穿一件榴红织金大袖衫,底下是枝黄撒花马面裙,通身华贵又喜庆。房里的喜字尚未撤下,她就坐在这满堂红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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