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钦闻言,表情显得颇为头痛:“皇上若是想赏我,免去这些俗礼,我便感激不尽了。”
知晓霍钦的性子,段景洵一笑置之,说道:“你不想要也得受着,你尚未成亲,父皇曾对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位良配。”
“那更加不行,”霍钦说:“我们行军在外打仗的人,若是成了亲,换来的只是对方的独守空房,这不是平白害了那些年华正茂的女子?”
“可父皇为你指婚,你若不允,便是抗旨。”
赐婚是赏,段景洵想不出霍钦有什么理由拒绝。
“哈哈哈——”
霍钦听闻哈哈一笑,饶有意味地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太子殿下。”
段景洵眼神微闪,就听霍钦说:“太子尚未婚配,皇上与其在意我,应该更关心皇家的子嗣。”
段景洵抬眸沉默,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裴容。
只见裴容正拿着把弓箭,颇为吃力的想拉开,他的动作不太规范,只拉开了一半,手臂就有些摇晃了起来。
段景洵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我还未及冠,自然不必着急。”
“可我听说你连服侍的侍妾都没有。”
“这等私事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不止这些,”霍钦说:“回京一日,关于世子的事我也听来了一些。”
段景洵听出了霍钦的言外之意,反问道:“哦,你今天见到了裴容,可有什么感想?”
霍钦虽然和裴容只见了一面,但也能看出裴容对段景洵的并不像他听到的那般,所以他没有多想,顺口说道:“流言而已,不必当真。”
裴容已经和这把弓箭较了半天的劲,死活不能把弓拉满,正恼怒地准备放下时,突然有人在身后环住了他,调整着裴容的手势和站姿。
“手臂抬高,双脚和肩同宽……”
裴容不用去看,也知道这人是段景洵,他顿时怔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段景洵握住了裴容的左手,带着对方把手抬了起来。
段景洵约莫比裴容高了半个头,从后方看起来,仿佛是把裴容禁锢在了他的怀中,牢牢地占有,片刻喘息的时间也不留给裴容。
而裴容的确是浑身都僵住了,他被段景洵身上的沉木香包围得透不过气来。
段景洵说话时的温热洒在了他的耳边,两者一加起来,让裴容脑子一片空白,木然地站在原地,任由段景洵主动操控着他的身体。
段景洵察觉出裴容身体的僵硬,双手反而搂得更紧,微微低下头,沉声说道:“放轻松,接下来只要把箭射出去就好。”
裴容欲哭无泪,让他放松,段景洵倒是把手松开啊!
段景洵垂眸看着怀中的裴容,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泛起了白,浓密长翘的眼睫也颤抖得厉害。
他何时这般惧怕自己?段景洵不由思绪飘远了些。
直到听到裴容一声极弱的呼喊,段景洵才猛然松开了手。
对裴容来说却是一个突然的动作,裴容也下意识松开了手,离弦之箭急速射出,铿的一声,钉在了靶子的最外环上。
裴容:!
他惊喜地回过头,眼里带着跳跃的光芒,全然忘了方才一动都不敢动的怂样,满脸的兴奋:“我中靶了!”
“嗯。”
段景洵应了一声,而后又补了一句:“真厉害。”
霍钦在一旁看着段景洵哄小孩一般的话,又看着一脸受用的裴容,心下有些好笑。
随后霍钦走过来也试着将弓拉开,掂了掂份量后,颇为惊讶地看向段景洵:“一石二的弓,的确不错。”
裴容马上问道:”真的吗!怪不得这弓我拉开这么吃力!”
看着裴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霍钦不知怎的说出了和段景洵一样的话:“是,很厉害。”
得到霍小将军的肯定,裴容扬起下巴得意一笑,又想起方才是段景洵帮着他,又稍微收敛了一些些:“嗯……也不都是我一个人拉开的。”
随即裴容又想起方才霍钦随意就拉开了弓,好奇地问道:“小将军的箭术一定了得吧?”
霍钦:“想知道?”
裴容连连说道:“对啊,毕竟你可是传闻中的霍小将军!”
霍钦不语,拿起弓箭,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仿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拿起武器,就必须以最庄重的心来面对。
弓被拉至最满,霍钦手指一松,箭身就以破空之势猛烈地急射向前,不偏不倚地射在了红心之上。
裴容:“哇!”
见裴容脸上的倾慕之色,霍钦正色说道:“世子若是对射箭有兴趣,只有每日苦练,也能有所收获。”
裴容正准备问该如何练时,就听段景洵突然说道:“我也来试一试。”
段景洵身姿挺拔,拉弓之时可见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他目光沉静如湖面,是裴容从前最常见到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段景洵,有一种强大的不怒而威之感,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皱一下眉头,更没有什么事能打败他。
裴容忽然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觉悟,他和段景洵之间相差的,又岂止是身份?
裴容竟就这样想着出了神,直到听见霍钦一声惊叹的“好”,才猛然回神。
只见靶子上的红心处已经空了出来,裴容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定是段景洵同样射在了红心之上,只是箭速太快,穿破了红心,带着先前霍钦的那只箭掉落在地。
此时段景洵已经放下了弓箭,目光定定地看着裴容,言下之意好像是让裴容说点什么。
裴容干笑两声,很不走心地说道:“太子……箭术了得……”
段景洵相当不满意:“刚才你不是这个反应。”
裴容想了想,超小声地憋出一个字:“哇?”
第9章
半天时间过去,裴容的手臂早已酸胀不已,手掌火辣辣的疼,先前的激动早不知跑哪去了,裴容小口地吹着气,只盼能缓解一点手掌的疼痛。
东苑里的士兵们把裴容的动作看在眼里,有些好笑,这小世子未免太身娇肉嫩了些,但话说回来,裴容的样貌的确和军营不符。
武场里大多是粗犷硬朗的男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受伤流血更是家常便饭,哪有谁拉了半天弓就在那呼呼地吹着手的?
可裴容的姿态端得极好,他无论做什么,都带着赏心悦目的好看,那双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与其拿起弓箭,反而更适合好好地养着。
故而士兵们虽然心中腹诽,却总忍不住分出心神来,频频把目光看向裴容。
段景洵自然也发现了,他沉凝半晌,还是走了过去,生硬地问道:“怎么不练了?”
裴容还以为段景洵这是质问他来了,立马把手背在身后:“我休息一会就接着练!”
段景洵要说的话因为裴容的回答而卡在喉咙里,生出了几分烦闷,他本意并不是这个,裴容只要和他说一声手疼,他哪里还会让裴容接着练?
这两人一个不满烦躁,一个垂头不语,惹得霍钦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段景洵抿着唇,不像要开口说话的样子,裴容只能主动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手疼。”
话一说完,裴容就看见段景洵的神色冷了一分。
“可是手受伤了?”霍钦说:“让我看看。”
裴容一脸委屈地把手伸了过去,摊开手心一看,手掌上是一条条被弓弦拉出的红痕,有些较深的地方,还有几滴干涸的血滴。
霍钦一看,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听霍钦问完,裴容只觉得手更疼了起来。
往常在王府时,裴容不小心磕磕绊绊一下,都要找顺王妃哭诉一番,顺王妃心疼裴容心疼得不得了,再小的事也会紧张万分。
若是在身上留下了印记,那是到了巴不得向皇上请旨求太医的地步。
今天算是裴容有生以来最疼的一次,裴容已经忍得是万分难受,霍钦的一声关心,让裴容的那些小性子通通跑了出来。
他委屈又可怜地收回了手,闷闷地说道:“好疼,我都没有这么疼过。”
这是裴容一贯对顺王妃撒娇时的语气,若是平常,他还要搂着顺王妃,甜甜地叫上一声娘亲,再大的事,顺王妃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最后便随他去了。